大明,天启三年八月十八,北直隶风雨大作。
正午时分,北京城却风雨如晦,犹如黄昏,一丈之外的人和物,皆看不清楚。
紫禁城,乾西所后面的一条夹道里,一位被关押在此的女子,正慢慢移到廊檐下,伸出苍白的小手,接住瓦檐上流下来的雨水,拼命地往嘴里送。
那手抖得太厉害,本就不多的雨水,送到嘴边时,只能打湿嘴唇。
女子渴得狠了,顾不得打湿衣衫,费力地往前爬了一点,将头伸到屋檐下,用嘴去接那屋檐水,几经挣扎,总算喝到几口水。
这是她几天来,第一次喝到水。
突然,天空中闪出一道刺眼的白光,刺破黑压压的云层,照得女子一张清秀的小脸,惨白如纸。
紧接着一声惊雷,仿佛就在紫禁城的上空炸响,震得人五脏六腑都要移位。
刺拉……轰隆隆!
女子身子一抖,口中喃喃道:“万岁爷……万岁爷……万岁爷!”
倒在了廊檐下。
风雨如磐,紫禁城瑟缩在暴风雨中,静默如斯!
闪电愈发密集,电光在空中交织碰撞,发射出五颜六色的光彩,如梦似幻。
在闪电与雷声交接的间隙,一声嘹亮的婴啼,在夹道中响起。
女子缓缓睁开眼睛,惊诧地四下里打量,然后,她′被身下的婴啼声吸引了目光。
许是出于这具身体的本能,她伸出双手捧起婴孩,四下里望了望,什么都没有,只好扯开衣服,把光溜溜的婴孩裹了进怀里。
却发现婴孩的脐带还连在身上,她只好一低头,把脐带咬断,并打了一个结,然后,将带着血污的婴孩,放进怀里,扯出一点干爽的中衣,将他盖起来。
婴啼声戛然而止。
自婴啼声响起,空中的电闪雷鸣突然停歇,满天的乌云瞬间消散,天空放晴,金色的阳光撒向大地。
一条七彩长虹,自夹道中升起,另一端,直插天际。
女子的眼中,闪出异彩,顺着那道彩虹,她看见了自已的来路。
来这里之前,她刚辞了职,开着她的电动汽车,和爱宠阿宝,开启了一段说走就走的旅程。
也是这样一个风雨如磐的上午,她的车刚开上一座桥,桥就断了,她和她的车,还有车上的阿宝,一齐掉下了山谷。
那时候,她看见了一道彩虹,她拉着阿宝的爪子,被罩进了彩虹中……
“阿宝!”她低声唤道,“阿宝!没想到第一次带你出来旅行,就让你把命丢了,阿宝,你在哪里?”
“喵呜……”
随着声音,从屋檐上,跳下来一只玉雪狮子猫,那蓝萤萤的眼神与她对视片刻,竟流出两行晶莹的猫泪来。
不是她的阿宝,又是哪个?
“呜呜呜……阿宝……宝!”女子伸出手,想把阿宝搂到怀里,互相安慰一下。
劫后余生啊,啊不,劫后新生啊。
阿宝却闪身躲开,把嘴里叼着的一个盒子扔给她,腾出猫嘴“喵喵”地叫了几声。
“阿宝,你……你……你说什么?你能说人话?”女子惊得连盒子也忘了接,指着阿宝道,“你……你变异了?”
阿宝:“喵喵喵……”
“先别管我啦,赶快吃点东西吧,否则你就要饿死了……”
女子明白了,阿宝的语言,只有她才听得懂,她打开阿宝叼来的盒子,满满一盒糕点。
顾不得其他,女子抓起一块就往嘴里塞,她这时候才感觉到,这具身体,快虚脱了。
糕点太干,噎得她直翻白眼,她望向檐下水沟里的雨水,犹豫着要不要喝一点。
“喵!”阿宝看出了她的心思,走近前,伸出一只爪子,抬起她的右手,“喵喵!”
只见苍白的右手食指上,滴出一滴水来!
她也变异了?
救命要紧,女子把食指放进嘴里,尝到几滴清甜的甘露,她就着甘露,飞快地把一盒子糕点吃完了。
糕点里的糖分,迅速补充了体力,她这才有精力关注起这具身体来。
这具身体刚生下一个婴孩,身下满是血污,下身的衣裙,全被打湿,血水流到屋檐下,把排水沟里的雨水也染红了。
她强撑着身子,挪到一块稍干爽一点的地方,把身子靠在墙上。
一转头,却发现阿宝在挖坑。
“阿宝,你做什么?”
“喵……挖个坑,把胎盘埋掉,省得被宫里的流浪猫偷了去!”
“阿宝……呜呜呜……”
“喵喵……拎不清,现在是哭的时候吗?顾着那孩子!”
哦,女子收起感伤之心,揭开衣襟,一张满是血污的小脸上,婴孩正瞪着一双大眼睛,定定地看着她。
“耶!他怎么不哭?”女子好奇地问,她前世没养过孩子,只知道小孩子一出生,都是要哇哇大哭的。
“喵喵……他在母亲的怀里,舒服得很,怎么会哭?”
婴孩和女子对望着,突然:“哇……哇哇……”
女子急了:“他……他是不是饿了?”
阿宝翻了个白眼,啊不,蓝眼,心累:“喵喵……喂它一滴甘露啊。”
哦,女子忙将右手的食指伸到他嘴边,凝聚心神,一滴甘露,滴到婴孩的嘴巴上。
那小小婴孩,张开嘴,甘露流进了他的小嘴,一滴、两滴、三滴……
滴了十来滴,甘露没有啦,婴孩望了她一眼,闭上眼睛,安心地睡了。
女子才来得及问:“阿宝,咱们这是在哪里啊?看这红色的墙,这明黄色的瓦,这是寺庙还是宫墙?”
阿宝点点头,跳到她肩上,伸出爪子按在她的百会穴上,顿时,无数的记忆涌进她的脑子……
这具身体叫张蔷,跟她前世的名字张嫱,同音不同字。
张蔷,顺天府涿州人,十一岁入宫,去年,被天启皇帝宠幸,有了身孕,于今年五月封为裕妃。
按《启居注》上记录的日子,预产期本该在六月,谁知到了八月还未生产,经御医检查,孕妇和胎儿,一切正常,只能再等等。
张蔷生性耿直,虽然是被客氏选中,送到天启帝身边的宫女,却不肯如其他宫女一样巴结、依附客氏。
只因说了一句“万岁爷年已弱冠,何需奶娘日日守护在身边?”
就得罪了客氏,客氏诬她欺君,说她提前向万岁爷报告了怀孕的消息。
欺君是大罪,天启帝下旨:裕妃张蔷被褫夺封号,打入冷宫。
客氏更狠,直接把她关进了这道夹墙,两头堵得死死的,断绝饮水和食物,要活活饿死她。
一场大雨,裕妃张蔷果然死了。
一场车祸,后世张嫱的魂魄,穿越而来,喜当娘。
一脚油门,直接回到四百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