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几个奴仆已经哀告女主人,家主再这样实在没法在宅院里待着了。
他们这些可怜人,只能请求被发卖或者去城外的庄子里做活了。
袁崇焕自然不理会,下面这些仆人是什么想法?
他在城里待烦了,受到好友陈子壮的邀请,就来到县城下面的庄园散心。
乡野间的野趣很多,顽童放牛,老翁垂钓,民夫忙碌。
平民的琐碎温馨生活,倒是让这位官老爷心情宽畅一阵子。
可是今天的一场小雪,又让他莫名想起辽西的故人故事,仿佛一切都是刚刚发生。
就在袁崇焕悲春伤秋的当口。
他的小厮过来禀道:“老爷,县城的知县老爷和几个北边来的,据说是锦衣卫的差爷来找老爷。”
袁崇焕收回了赏雪的目光,拢了拢衣袖,旁边的三个属下神色已经微动。
袁崇焕问小厮道。
“哦,县令和锦衣卫说找我什么事?”
袁崇焕的心情变得激动,可是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平静如水。
小厮道:“几位大人说,擢老爷复起的圣旨已到。
皇帝陛下吩咐锦衣卫加急送来官服文书,命老爷星夜兼程,重新回京赴任辽东巡抚一职。”
小厮的脸上满面红光,喜色那是不言于表。
自家老爷这些天闹什么幺蛾子,有什么心事?
他这个做小厮长随的,心里最清楚。
不就是为了想去宁远城墙上放炮嘛。
在小厮看来,多大点事儿,天天茶饭不思的。
老家的生活多好,每日可以穿暖吃饱,偶尔听个小曲下个馆子喝点小酒什么的。
何必到辽东苦寒之地,忍受饥寒之苦?
当然小厮还是以主人的意愿是从,否则就要天天挨板子了。
现在皇上亲自下旨,官复原职,简直就是给袁家天降福音。
袁家老老少少,主主仆仆,这下子可算是松快了。
袁崇焕不是那扭扭捏捏的人,虽然心中别扭崇祯帝只发了一张中旨,就要召自已进京。
天使也没有来,只是来的锦衣卫。中旨也没有经过内阁和六科给事中的副署。
在大明这地方,皇帝的中旨没有外廷的副署,多少显得有点名不正言不顺。
可他并不是真正的山林隐士,向往的还是庙堂上的政治生涯。
他袁某人要的是位极人臣,配享太庙,青史留名。
可不是想做个山川大河上的孤魂野鬼,最好还能封个真正的爵位。
他袁某人虽然看不起那些与国同休的废物,可要是有一天他能脱离文臣,成为他们中的一员,那他也是很乐意的。
因此皇帝的中旨,传旨人的级别,这些都是细节,他并不在意。
在意不在意的,只要当今圣上有重用自已的意思,自已就要麻溜上船。
人的机遇很玄妙,错过这个村也许就没这个店了。
这是七年前,还只是个七品县令的袁崇焕,悟出来的人生哲理。
该放的时候要放,该抓的时候就要牢牢抓住。
“如此说来,快些备船,我要尽快赶去县城。
不能慢待了京城来的贵客,哦,还有咱县的父母官大人。”
“属下等提前恭贺大人复出,祝大人自此平步青云,再无关隘。”
“哈哈哈哈,同喜同喜,袁某不会忘了诸位。
到时候辽东的庆功宴上,袁某希望能够看到三位的身影。”
徐敷奏和张斌良,再加上谢尚政三人互看一看,眼中都是大喜。
“那还等什么,诸位随我袁某一起走吧。”
当下几人坐了一只乌篷船,南方水网发达,处处小河小沟小溪,水路就是陆路。
乌篷船沿着一条小河直通藤县城下的护城河。
城门口守城的门丁,自然认识袁崇焕这位返乡高官,赶紧放行。
此时袁府内宅中已经是一片热闹。
胡县令和一位锦衣卫百户,坐在堂屋内聊得热闹。
只见那位京城来的锦衣卫百户年纪很轻,神色倨傲,黄白面皮上很难看到一丝温和的表情。
即使胡县令是个七品文官,他也浑不在意,半分好脸色也无。
像胡县令这样一大把年纪,还是同进士出身的人,做官做到这里也就到头了。
估计一辈子都不用去京城。
百户是天子亲军,锦衣卫本身就是独立于文武百官之外的特务组织,负有监管官员的职责。
虽是武职,却不用太惧怕文官的势力。
这一世的崇祯并没有抑制宦官和锦衣卫的力量,也没有裁撤各处镇守太监和监军太监。
相反东厂和锦衣卫正要内部改革,等待明年扩编。
崇祯皇帝很信任祖宗传下来的这两支特务力量。
他不止一次在内廷会议上,公开表示厂卫会在他的大力支持和指导下,成为十七世纪,全世界都闻风丧胆的特务谍报组织。
不次于后世任何一家情报局。
在这里,上到司礼监秉笔太监下到锦衣卫小旗,有很多人又听不懂新皇说的话了。
但这不重要,厂卫的人只要知道崇祯依然重用他们,他们依然是一把利剑就足够了。
因此这位叫王德顺的锦衣卫百户,在穷乡僻壤的东莞,浑身散发着“你们都是乡下人,不要靠本官太近”的气息。
王德顺俨然成了唯吾独尊的天使,比宫里出来的太监天使还厉害。
这种桀骜不驯的态度,一直保持到袁崇焕的到来。
王德顺此时低头假装抿茶,回避胡县令不停的热络。
此时他眼睛的余光已经看到院门口来了一个人,此人是一位留着三绺胡须,面目古板的中年文士。
文士走起路来虎虎生威,颇有军中武将之风。
王德顺知道来了正主,赶紧上前施礼,早就没有了刚才的倨傲,态度很谦恭。
“袁大人,宫里的圣旨到了。”
“这位大人稍待,袁某这就去准备。谢尚政。”
“大人,属下在。”
“你过来陪大人坐一会。某下去沐浴更衣,好迎接圣旨。”
一会儿,袁府门口噼里啪啦响起了鞭炮声,引得不少乡民看热闹。
一番沐浴更衣,摆香案磕头领圣旨的繁琐程序后。
双方坐定,聊了一些闲话。
袁崇焕从袖口掏出一张信封,装作不经意递给了王德顺。
“劳烦王百户不远万里而来,一路辛苦,这是袁某的一点心意。
区区薄礼,不成敬意,就当众位弟兄的车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