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从医院回来以后,婆婆果然对所有人说,怀不上孩子是兰红的错。
何玉成松了一口气,还劝兰红平常不要太累,好好养身体。
要是在过去听到这样的话,兰红肯定心又软了,觉得丈夫心里还是有她的。可是如今问题根本不在她身上,她明白自已究竟有多委屈,何玉成的安慰也就变成了这种明晃晃的讽刺。
躺在何玉成的身边,兰红一夜没睡。
她想不明白。
明明自已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什么自已要承受所有的痛苦?
何玉成才是那个导致问题的关键,可他却可以像个没事人一样故作大方地安慰别人。
凭什么?凭什么!!
兰红恨婆婆,恨何玉成,更恨自已。
因为她知道,自已还是不会戳穿这个谎言,她依然会接受婆婆所有的安排。
她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也不知道该怎么样去改变自已,只能茫然地被无尽的痛苦和悲伤淹没。
社会固有的认知像一道沉重的枷锁,紧紧地栓紧了每个人前进的脚步,兰红从前没觉得,但当她需要往前走时,才感到举步维艰。
后来的日子里,兰红变得越发麻木,婆婆说什么,她就做什么,婆婆给什么,她就吃什么,即便她知道,这样并不会有任何改变。
她只知道,只要有了孩子,一切不幸都会过去。
年复一年,兰红的身体越发衰老,耳边的风言风语也早就变得无比尖锐。
那一天,兰红照例去寺庙里求拜,十几年来,她来这里的频率都足以让寺庙里的和尚对她眼熟了。而她几乎也只对佛像和方丈诉说自已内心的求愿,尽管在任何人看来,以她的年龄和身体,根本已经无法承受生育的风险了。
但这一次在她离开时,却在山脚下遇见了一名道长,两人还未对话,对方就已经道出了她内心的执念。
“施主苦于无子已久,何不放下心结坦然前行呢?”
道长一身朴素,看着面貌也较为年轻,可一开口就让兰红心惊胆战。
“你、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兰红无比慌乱。
这是她内心深处最大的秘密,是家里藏了十几年的丑闻,是她痛苦了大半辈子的心病,却被面前这个从未见过的道长随随便便就一语道破,她怎么能不心惊,怎么能不害怕?
“施主无需害怕,小生苦修多年,在看相这一道自然有些成果,更何况施主入障太深,我实在是不忍见到众生苦痛,这才出言相劝。”这位道长十分礼貌,语气也很平和,看起来似乎真有几分本事。
兰红又惊又喜,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连忙求问道:“大师!请问大师在哪里做法?可有方法求子?”
道长神秘地笑了笑,却不直接给她回复:“求子倒是有法,只不过我现在原本是准备去化缘的,恐怕暂时无法替施主排忧解难。”
听到这话,兰红有些机警,可是这位道长从来没见过她,却能知道她在苦恼什么,可见这位是真有些本事傍身的。
左右何家也不缺钱,若是真能解决这头等大事,花些钱又怎么了?
这事儿即便是婆婆知道了,大概也挑不出毛病,左思右想,兰红最终还是把身上的钱都给了道长。
接过钱以后,道长数也不数,只通通收进口袋里,好像觉得这些只不过是身外之物,给兰红一种超然世外的感觉。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施主若是有空,便随我来吧。”
兰红哪里会拒绝,当即就答应了下来。
可是一阵风吹过,眼前的道长被吹得衣袂翻飞,忽然就化作了一团布匹落在了地上,只有一张写着地址的纸条留在上面。
兰红先是震惊,随后又无比兴奋,她知道,自已真的遇到神仙道长了!折磨自已十几年的问题可以被解决了!
在兰红读完纸条上的地址后,纸条就无火自焚了,可奇怪的是,那个地址却好像牢牢地刻在了她的心里。
兰红一刻也等不得,立即前往了那个地址。
道长留下的这个地址在海上市居住密度最大的区域,兰红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找到具体的楼栋。
等她敲开门,却发现里面并没有人,只有一座神像、一个蒲团、一顶香炉而已。
土黄色的香炉看着十分陈旧,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里面的香灰已经盖了厚厚一层,上头插着香,火星子缓缓往下烧,白色的烟气正悠悠地在屋子里飘。
房间里还有什么兰红已经记不得了,在她推开门以后,她就不由自主地跪在了蒲团上。
心中原本那些紧张、慌乱、犹豫的情绪,通通一扫而光,就像是布满灰尘的房间被擦干洗净,感觉整洁如新。
兰红想起了和何玉成初见的那一天,想起了自已脸红心跳的样子。
闻着香火的味道,兰红感觉自已的耳边仿佛响起了诵经的声音,听起来雾蒙蒙的,不知道究竟在唱些什么。
兰红如梦如醒,直到走到家门口了,脑子才清醒过来,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一场梦。
可是她却又无比肯定,这一切绝对不是梦。
回家以后,兰红三缄其口,往后独自出门的次数却多了起来。
不仅如此,兰红的花销也越来越大。
婆婆对此自然很不高兴,每天在家里冷言冷语,可兰红却一反常态,不仅敢反嘴了,还会时不时地耍脾气。
婆婆担心兰红把秘密吐出去,虽然心里气愤,可是却也不再追究了。
几个月后,兰红怀孕了。
何玉成又惊又喜,仿佛又重新爱上了自已的妻子,婆婆对此有些微词,可是又不能让何玉成多想,只能当做什么也不知道,一起伺候着怀孕了的兰红。
婆婆私下找到兰红对质,兰红却斩钉截铁地说:“就是何玉成的孩子!”
对于兰红的强势,婆婆一下子失去了底气,最后也只能选择相信她。
于是,兰红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多的“爱”。
十月怀胎,孩子终于生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