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临时的,略显仓促的诗会,在镜湖边举行。
“听说了吗?这次诗会拔得头筹的人,会被誉王选进府,成为他的伴读。”
“你从哪里来的消息?”
“学宫先生那里,不然开这诗会干嘛?”
“去王府...也行,誉王是个富贵闲人,去当个伴读,钱多事少,名声也好听,那咱们得使把力了。”
学生们小声交谈着,李贽在几个学宫先生的陪同下,开始往镜湖上的一艘游船走去,边上时不时有故作偶遇的学子在佯装潇洒,也有几人在对景作诗,试图引起李贽的兴趣。
“这是柳州白宗元,少年神童,五岁作诗,七岁作赋,少有才名啊,哈哈哈....”
学宫先生代礼将一位年及弱冠的风流少年引到李贽身边作陪:“宗元,过来见过王爷。”
白宗元一收折扇,快步来到李贽身前拱手道:“学生白宗元,见过王爷。”
李贽笑容不变,点头道:“好个翩翩少年,未来可期啊。”
“谢王爷赞誉。”代礼低头见礼,顺带将白宗元引到王爷身后,他想栽培白宗元的心思很明显,在场的人都明白。
李贽并没有拒绝,他的心思更明显,当然,只有他自已知道。
环视一周,李贽并没有看见那道身影,将失望的心情隐去,他在众人的陪同下登上游船,这艘船将环湖一圈,遇诗文则停。
其实李贽对这些文绉绉酸溜溜的诗文毫无兴趣,但为了那道身影,他强作认真的听学宫的先生们讨论,顺便看翩翩少年白宗元抑扬顿挫。
行到一半,船在镜湖腊梅园停下,有好事的学子将刚写就的诗词举过头顶,快步上船,将诗词递到白宗元的手中,再由白宗元唱出来。
李贽心思全然不在上面,他借由喝茶的功夫,一道身影一道身影的看过去,在白宗元唱到:“近水试临妆,不是卷帘人瘦。春又;春又;石上绿苔寒皱......”时,他看见了。
毫无征兆的,李贽心底泛起涟漪,如那日的镜湖里,秋风吹皱一池黑水,被温润的日光撒下的波光粼粼,倒映的,全是他的侧颜。
在金黄的腊梅园中,他斜倚着树,昏黄的夕阳在他微卷的睫毛上跳动,漆黑的眼眸跟着闪动,眉头微皱,长发被调皮的风扫到脸上,他撩起时,蓦然回头,正好迎上李贽的目光。
似被击中心脏般,李贽忽的定在原地,呼吸跟着停滞,微张大的瞳孔里,全是他。
“真好。”
李贽突然开口,带着期许被满足的激动,带着思念被磨旧的苦涩。
“王爷喜欢这词?”
代礼挥手叫停了白宗元,见王爷今天终于开口肯定,略有些意外的出声问道。
李贽恍然回神,又看了一眼那身影,转身笑道:“喜欢。”
代礼从少年手中接过词,一看作者,笑道:“哈哈,这也是个少有才名的,江南苏渐,我这就把他叫上船来。”
说着代礼就叫人下船,本想拒绝的李贽一看人都跑下船了,便想着等下应付一下就行,然后再想个办法把那人“骗”上船。
李贽心情大好,唤下人将酒菜传上来,等待间隙却看见了那道身影跟在白宗元的后面,整肃衣襟,躬身朝着先生们行礼,抬眸间,看见了坐在酒桌后面的李贽,与那双燃着火的眸子,对上了。
“王爷,这便是那首词的作者,苏渐,苏江南。”
苏渐再度整衣,对着李贽盈盈一拜。
李贽喉结滚动,连续眨了几次眼睛,稳住声音道:“不必多礼,酒菜马上上来,诸位先入座,咱们对酒当歌,畅论古今。”
“今天没有王爷和先生,大家不必拘束。”
“是是,还是王爷不拘俗礼啊,哈哈哈,来来来,坐坐。”
各位学宫的先生礼让一番后,先后入了座,苏渐年少,坐在末席,离主坐的李贽稍远,不过正好可以让李贽看见他好看的眉眼。
不算刻意,但很刺激。
比如上一秒学宫的先生在说今日的诗词多具闺怨,少了少年意气,李贽不在意的嗯嗯两声,抬起酒杯一瞥,便能看见苏渐不知是局促还是紧张,眼下的皮肤泛着红,眼里流着光,艳丽如花。
又说起白宗元,重九日的一句秋日胜春朝,引吭入碧霄的豪情,引得大家赞美云云,李贽笑着称此诗当浮一大白,引在座的人人灌了一杯酒,他抬眼一看,放下酒杯的苏渐脸和脖子红了一串,称得人更娇艳了。
真想抱在怀里咬上一口!
李贽忽觉自已怎么会生如此离谱下作的想法,赶紧又灌了一杯酒,放下杯子看向苏渐,他咬着嘴唇在仔细的听旁边的夫子说些什么,李贽一口酒差点呛上来。
更诱人了!
为了压下自已这荒唐的念头,李贽微微侧身,拉着旁边一个先生问起学宫最近在学些什么,说起是在学青青子衿时,李贽似有所感的看向苏渐,而苏渐正扬起脖子在喝酒,随着他的喉结涌动,一道酒痕自他的唇边划下去,划过喉间,没入了衣领之内。
喝完酒的苏渐擦拭酒痕,被酒气熏的略微迷离的眼神掠过李贽,撩得李贽呼吸都粗了几分。
“王爷,是身体不适么?”
旁边的先生见李贽脸色酡红,呼吸急促,以为他是哪里不舒服,哪知这一问,让在座的众人目光都投了过来,李贽坐直身体,强自镇定的说道:“没有,咳咳,刚刚一时兴起,酒喝的急了点,大家继续,继续。”
见王爷兴致还高,先生们便又笑着谈论了起来,李贽笑着端起酒杯,压抑住了自已乱跳的心,暗自嘲道:“怎得如此失态。”
游船已绕了一周,天色渐渐暗下来,下人开始掌灯,众人谈论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酒也喝的恰到好处,李贽虽有不舍,但见事已成,便最后说了几句,先行带着人下了船,坐上马车后,他掀开帘子朝外面低声道:“苏渐。”
守在车旁的汉子无声点头,快步朝游船那边走了过去。
游船上,先生们与几个得意门生坐在一起,代礼笑着指点白宗元,“你今天的表现尚可,看来王爷对你还是满意的。”
白宗元起身行礼,“是先生教导的好。”
代礼摆摆手道:“这也只是个开始,后面有了誉王府的经历,你的仕途兴许能顺些,切记不可因此懈怠,忘了读书。”
白宗元抿嘴一笑,“学生谨记。”
白宗元进誉王府一事,似乎已成定局,毕竟今日为了送白宗元进王府,他几乎没让其他任何人上船,除了因一句“近水试临妆”而上船的苏渐,但席间王爷并没有与之多有交谈,想来只因这词引起了王爷的兴趣罢了。
代礼还在叮嘱着白宗元,王府规矩多之类的,正说着,他的书童走过来在他耳旁小声说了一句,他的目光不自觉的看向了侍立一旁的苏渐,双眼渐渐眯了起来。
回府后的李贽不急不缓的穿廊过院,挥退所有下人,独自进了房间,宽衣解带,就着冷水洗了把脸,再抬起头时,他看向镜中的自已,抬手试图将眼尾细微的皱纹抚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