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紫鸢见此阵仗,心中甚为惊愕。她深知外门弟子多有懒散之态,故而对他们的资质要求并不高。
来时路上,江枫眠曾言,她与江厌离不在云梦的这几日,魏无羡和江澄一直致力于训练外门弟子。
现今,大部分外门弟子皆进步斐然,其中已有一部分,无论是修为还是剑法,皆胜于内门弟子。
依往年考核的评判,现今的外门弟子中,至少有八成可顺利进入内门。余者两成,或为初入江氏门下不久,或为平素偷懒怠惰、不勤加练功者。
初时,她对江枫眠所言颇不以为然,只当他是言过其实,欲为魏无羡美言几句,以缓和她与魏无羡之间的关系。
且不论如今她对魏无羡已然放下成见,即便她对他仍有意见,也决然不会因如此小事而对他有所改观。
然而,直至她亲见眼前之景,方知江枫眠一路的夸赞,非但没有夸大之嫌,甚至尚不足以彰显魏无羡和江澄之能力。
二人配合无间,共同指导弟子修炼,绝不放过任何企图偷懒的弟子,亦不会偏袒任何人,有错当即纠正。
虞紫鸢不禁心生感慨,此二人于弟子之间穿梭,当真一副好师兄做派。若是能将魏无羡额头那碍眼的抹额去了,就更好了。
而一旁沉默不语的江厌离,目光却始终落在江澄身上。她察觉,江澄时常会不经意地望向魏无羡。因距离稍远,她难以看清江澄眼中的情绪。
唯知每当魏无羡走得七扭八歪、几近摔倒时,江澄便会下意识地想往他身边奔去,似是在害怕魏无羡受伤。
不仅是她察觉到了这一点,江枫眠与虞紫鸢亦有所觉察。
不过,江枫眠并未觉得有何异常,他大致知晓江澄如此的缘由,恐怕是那日之事被他知晓了。
江厌离沉思片刻,终究还是按捺不住询问江枫眠,“阿爹,阿羡可是受了伤?”
江枫眠微怔,虽料到江厌离会发问,却未料到她竟能一眼看穿其中缘由,这事分明除他之外,大抵只有江澄知晓。
他轻叹一声,凝视着毫无异样的魏无羡,道:“阿婴来云梦前曾遭岐山温氏之徒所伤,他只言是小伤,无妨,可我查看过他后背的伤口,那道剑伤狰狞恐怖,幸而并未伤及筋骨。”
江厌离骇然,“他与我共处时,从未有任何异常,与常人无异。竟未料到,他的伤势如此之重。”
虞紫鸢亦惊愕万分,但惊愕之余却是怅然若失,“我看他成日闹腾得很,哪里像是个负伤之人,这孩子,终究还是将我们视作了外人,什么也不愿与我们说。”
闻此,江枫眠和江厌离同样有些许怅惘,或许果真如虞紫鸢所言,若非江枫眠偶然发现他受伤,他怕是回了姑苏也不会告知他们他受伤之事。
三人在远处伫立良久,直至夕阳西沉,弟子们一日的修炼结束,他们这才悄然离去,唯独江厌离仍在校场等待。
江厌离取出手帕为魏无羡擦拭他脸上的污渍,道:“辛苦了,阿羡。”
魏无羡扬着笑,道:“不辛苦,喝了师姐的汤,我精力充沛,便是再练数个时辰也毫无问题。”
旁的尚未离去的弟子听闻此言,不禁哀嚎道:“别啊师兄,你是不累,可我们累啊!”
又有一人附和道:“就是,师兄你若想继续修炼,自行去便是,切莫牵连我等,恕不奉陪啊。”
魏无羡道:“如此程度便喊累?我在云深不知处练功的时间,可比这长多了。”
江澄轻笑一声,直接戳穿了他的大话,“你在云深不知处整日只知出去玩耍。家规你是犯了一条又一条,何时认真练过功?”
魏无羡道:“江澄,你我好歹兄弟一场,何必拆穿我?”
江澄嘴角微扬,其他弟子见此也不再多言,陪着笑离开了此地。训练一日,也该回去休息了。
江厌离嘴角含笑,见到他们如此亲密无间,心中自是欢喜,有时她真希望,魏无羡能一直留在云梦。
可他始终未摘下的抹额,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他是姑苏蓝氏弟子,终有一日会离开。
她凝视着魏无羡的后背,不禁有些心疼,下意识轻声问道:“疼吗?”
“师姐,你说什么?”魏无羡未听清,回头见江厌离一直盯着自已的后背,以为她在看自已的抹额。
蓝家抹额配上江家校服,瞧着确实有些怪异。
他轻轻撩起抹额的飘带,解释道:“蓝家有规矩,抹额不可轻易摘下,我也不敢违背祖训,只能戴着了。”
江厌离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已有些失态,顺着他的话问道:“姑苏蓝氏的抹额,究竟有何深意?”
虽坊间也有一些关于姑苏蓝氏卷云纹抹额的传言,但都只是只言片语,难以拼凑出完整的意思。
如今有蓝家弟子在此,正好可以详细了解一番。
魏无羡道:“蓝家抹额寓意约束自我,旨在时刻警示门生保持端庄雅正。唯有在命定之人、倾心之人面前,方可取下,他人断不可触碰,可麻烦了。”
江澄面露鄙夷,道:“我看也没约束住你。”
魏无羡昂首,傲然道:“那是自然,这世间就什么能束缚于我。”
“是么?”
蓦地,身后传来一道温润的声音,魏无羡闻之身躯一僵,顿感不妙。
江澄与江厌离旋即转身,向眼前人施礼,“泽芜君。”
蓝曦臣颔首回礼,面带微笑,凝视着仍背对自已的魏无羡,眼底笑意难掩。
魏无羡深知无法躲避,只得僵硬转身,干笑道:“蓝大哥何时来的?怎不让江家弟子通报一声。”
蓝曦臣并未答他的话,只道:“这世间当真无任何可束缚于你的事物?”
魏无羡垂首,朝江厌离身后挪了两步,现下唯有她能护他周全,“我知错了。”
下次还敢。
江厌离见此情形,甚是无奈,却当真袒护魏无羡,“阿羡近日在莲花坞颇为乖巧,言语有失并非他本意,还望泽芜君莫要怪罪于他。”
蓝曦臣微微一笑,并未言语,他深知魏无羡的性情,乖巧绝无可能,不惹是生非便已是万幸。
不过此处乃江家,需在江家人面前给他颜面,实不便当众责罚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