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不知处外立有一棵大树,树后有一自然形成的洞。
魏无羡与聂怀桑曾将购得却无法带回的天子笑藏匿于此。为防他人察觉,特寻来草堆遮蔽。
此前受罚,数月未曾下山,亦无机会踏出云深不知处半步。
昨夜乃他们受罚后首次夜游,本意仅为取回藏于云深不知处外的天子笑,岂料事出突然,此事遂被耽搁。
不过,数月已逝,不知那几坛酒是否已被他人取走。
魏无羡挪开草堆,见天子笑仍安然放置于此,心下稍安。他将酒藏于食盒最底层,堂而皇之地步入云深不知处大门。
门口看守的门生照例检查,除却最底层,皆仔细审视一番,见食盒内唯有糕点,方将他们放入。
待行至稍远处,见四周无人,聂怀桑这才抚着胸口,道:“吓死我了,险些就被发现了。”
魏无羡摆摆手,神情自若,聂怀桑终究是经历的少了。
未时,云深不知处众学子皆需赶赴兰室听学,因是蓝启仁授课,除魏无羡外,无人敢迟到缺席。
魏无羡本应与聂怀桑一同前往兰室,可他思前想后,终是放心不下蓝忘机,于庭院处与聂怀桑挥手作别。
聂怀桑望着渐远的背影,整个人仿若一朵蔫儿了的花,“魏兄,你不在,我可如何是好啊。”
虽是万般不愿,但蓝启仁之课,他亦是不敢不去的。
望着已然消失不见的兄弟,聂怀桑长叹一声,垂头丧气地朝兰室走去,唯愿今日蓝启仁不会突击考默写。
静室外,魏无羡谨慎地探头进去,见屋内唯有蓝曦臣,方敢大步踏入。
他将食盒放下,当着兄弟二人的面,自最下层取出酒来,毫无顾忌地移开静室地面的暗格,将酒藏匿其中。
蓝曦臣对此已然习以为常,以蓝忘机对魏无羡的宠溺程度,为其藏酒实乃寻常之事。
他无奈摇头,沉声道:“忘机,你岂能一直如此纵容于他。日后若是犯下大错,你又当如何处置?”
蓝忘机凝视着不远处正清点着地窖天子笑数量的魏无羡,缓声答道:“魏婴乃我带回,我自会护他一世周全。”
他顿了顿,又道:“再者,他有分寸。”
蓝曦臣望向自家弟弟,心中疑虑渐生。
他自幼便显露出少年老成之态,又不苟言笑,更显其沉稳庄重。即便如此,其内心终究还是个孩子。
蓝忘机是蓝曦臣自幼看着长大的,他心中所思,蓝曦臣最为知晓。
六岁之前,蓝忘机心中唯有完成叔父留下的课业,勤加修炼,以及每月能见母亲一面,与母亲多相处片刻。
然而,自从他将魏无羡带回云深不知处后,他总觉得弟弟有所改变。蓝忘机的行事风格不再似孩童,更似一位成熟的大人。
他仿若历经诸多风雨磨难,除了魏无羡,无人能使其心境泛起丝毫涟漪。
蓝曦臣正沉思着,无意间将心中所想脱口而出:“你当真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吗?”
闻此,蓝忘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蓝曦臣见状赶忙递上一杯茶,轻拍他后背帮他顺气。
魏无羡闻声匆匆赶来,却也只是立于一旁,忧心忡忡地望着蓝忘机,问道:“蓝大哥,蓝湛情况如何了?”
蓝忘机缓了许久,轻声呼唤身旁之人,“兄长……”
他虽仅唤了蓝曦臣一声,并未言明何事,但蓝曦臣一眼便洞悉了他心中所想。
无奈之下,他起身,行至魏无羡身侧,柔声道:“无羡,忘机便托付于你了。他尚未病愈,需多加休养,你也莫要扰他。”
魏无羡颔首应是。
待蓝曦臣离去,魏无羡方才放开手脚,趋近蓝忘机,不顾其抗拒,与之拉近,额头相抵。
须臾,魏无羡后退一步,“仍在发热,不过较昨晚稍好。蓝湛,你可有何处不适?”
蓝忘机摇头,道:“已无大碍。”
魏无羡轻叹一声,取来为他购置的糕点。
他执起一块,送至蓝忘机唇边,道:“我知你口中苦涩,特为你买的,吃些吧。”
蓝忘机并未推却,张口咬下。糕点香甜软糯,入口即化,甜度适宜,确是他所好。
魏无羡与他近在咫尺,“怎样,可解口中苦味?”
蓝忘机轻轻推开他,抬手掩住口鼻,竭力远离他。
“作甚?你竟嫌弃我了?”魏无羡撅起嘴,满脸委屈。
蓝忘机无奈解释:“风寒易传染。”
魏无羡恍然大悟,适才的委屈须臾消散,却并未如蓝忘机所愿远离,反倒与他贴得更近。
“放心,我身强体健,从不生病。你看我着衣比他人更少,不也安然无恙。”他扶着蓝忘机躺下,为他掖好被角,自已如昨夜那般伏于床沿,面带微笑,“你需多歇息,我在此陪你,再睡会儿吧。”
蓝忘机侧过头凝视魏无羡的笑颜,忽感身躯轻盈许多。果然,魏无羡才是他的良方。
许是身体抱恙,亦或是有魏无羡在侧相伴,蓝忘机沉沉睡去。
魏无羡立于一侧,百无聊赖,遂于静室书架上觅得一书翻阅。蓝忘机所藏书卷,多为枯燥乏味之物,但别无他选,只得勉强将就。
岂料,随手拿来的一本,恰好是他昔日被罚抄的家规。
原以为往昔所抄诸般家规皆已被蓝启仁收去,未料蓝忘机竟私自留存一本。
对此,他不禁微微一笑,“未曾想你这小古板,竟会私藏我的墨宝。真是,喜欢直言便是,我多写些有趣的内容给你看,家规多无趣。”
随意翻阅数页,其中错字颇多,蓝忘机以红墨于一旁批注,甚至有漏抄的,亦皆为其一一补齐。
漏抄的几条,皆是他当初刻意为之,实不愿遵守那几条,故而未曾抄录,料想三千余条家规,断无可能逐一细查。
事实也确实如此,蓝启仁并未觉察其中端倪。
但然其中有一条他并未抄错,蓝忘机却于一旁落下批注:“他记住了。”
而那条家规正是:抹额以约束自我,非命定之人不可取,不可做他用。
“这是何意?”魏无羡轻声呢喃。
然而,正当魏无羡心生疑惑之际,身旁熟睡之人仿若陷入无尽梦魇,难以脱身,睡得极不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