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蓝忘机的反应尚算平静,如往常一般睡姿端正,魏无羡只当他是发烧难受,故而睡不踏实。
他就只是安静地在旁看书,时不时看看他,再探探额头以确认体温,确保无虞后才放下心来。
为了照看蓝忘机,他难得如此安分地在那里看书,甚至未曾半途睡着。
天色渐暗,魏无羡渐难看清书卷内容,这才将书放下。
他起身点亮屋内烛火,然而仅仅离开这片刻,蓝忘机便出了状况。
魏无羡归来时,只见他眉头紧蹙,手臂悬于半空,似在抓取什么。
凑近些,还能听见他在梦中不断低语,似是绝望,又似悔恨,始终重复着一句话:“魏婴,不要。”
他急忙握住蓝忘机的手,试图抚慰他,至少先让他的呼吸平稳下来。
然而,这显然毫无作用,蓝忘机愈发躁动不安。
魏无羡伸手触摸他的额头,滚烫的温度令他心惊,竟比昨日更为严重。
“蓝湛!你醒醒,别睡了蓝湛!”他用力摇晃他的身体,不断呼喊着他,可他却毫无醒来的迹象。
“怎会这样?”他深知情况不妙,松开蓝忘机的手,焦急道,“蓝湛,你等我片刻,我这就去找人来。”
他匆忙跑出去寻找援手,途中恰好遇见聂怀桑,抓住他问道:“蓝老先生在何处?”
聂怀桑一脸茫然,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啊。魏兄,你找蓝先生有何事?”
魏无羡皱了皱眉,越过他往别处奔去,不顾聂怀桑在身后呼喊。
他又跑去蓝曦臣的屋子,找了一圈也未见他的身影。
平素不想见到他们,他们总会时不时在他身边出现,告诫他不可再触犯家规。如今他想要见了,却四处都寻不到他们的踪迹。
偌大的云深不知处,让他去哪里寻人,总不能将每一处角落都找遍,可蓝忘机如今的状况不容拖延。
他停下脚步,沉下心来,仔细思考他们常去的地方,确定了地点再去找或许能快些。
可是,所有他们常去的地方都已找过,依旧没有任何线索。期间他甚至回到静室,也未见他们来探望蓝忘机。
若处处都寻不到他们,那便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他们都下山去了,二是他们在主殿议事。
下山去找犹如大海捞针,显然不切实际。如此,便只能赌上一赌,去主殿看看。
他匆忙赶往主殿,还未靠近便见殿外有几位门生分立两列,心中不禁一喜。
主殿唯有蓝家人办家宴,或是有重要之事商议才会启用,平时鲜少有人在此。再者,若是办家宴,殿外不会有人看守。
今日有门生在殿外守着,多半是在商议要事。如此,蓝启仁和蓝曦臣必定就在殿内,说不定青蘅君也在。
他顾不得应付门生,在他们尚未反应过来之时,强行闯入主殿。
大门被突然踹开,殿内之人皆望向门口之人,窃窃私语起来。都说姑苏蓝氏最讲礼数,家规森严,遇事沉稳,没想到竟也有如此失礼之人。
蓝曦臣见是魏无羡,心中暗觉有事发生,忙问道:“无羡,何事如此匆忙?”
魏无羡气喘吁吁道:“蓝湛……他突然烧得更厉害了,我怎么都叫不醒他!”
闻言,上座的青蘅君猛地站起身来,他方才突然感到心慌,在魏无羡闯入主殿之时,更是不安。
在座的,除蓝曦臣外都曾为人父母,深知此刻不宜再继续议事。
一人起身,向青蘅君施礼,沉声道:“蓝宗主,您且去罢,此事无需着急,待小公子病愈,再行商议亦不迟。”
青蘅君忙道:“蓝某谢过诸位体谅,不便相送,先行告辞。”
言罢,青蘅君匆匆离去,蓝曦臣紧随其后,只留蓝启仁一人送走来此议事的各家宗主。
蓝启仁虽也忧心蓝忘机病情,但此处总得有人善后。
魏无羡正欲赶回去,忽闻主殿传来一人呼喊:“阿婴。”
他止住脚步,回首望去。
在云深不知处,从未有人如此唤他,即便是再亲近之人,也不过称他“无羡”而已。
眼前之人身着紫衣,箭袖轻袍,眉目间尽显沉稳温和。
于他的记忆中,并无此人身影,不过观其衣着,及腰间所挂银铃,亦可猜出此人身份。
他对其恭敬行礼,问道:“见过江宗主,不知江宗主唤婴有何事?”
江枫眠走上前,仔细端详他一番,似是松了口气,道:“见你安然无恙,我便放心了。”
魏无羡抬头看他,满心疑惑,“江宗主识得我?”
江枫眠沉默片刻,并未答话,他寻他七年之事,一时不知当讲不当讲,亦不知他是否知晓自已身世。
招呼完其他人的蓝启仁见此情形,走上前,为江枫眠解释道:“你父亲曾是江宗主的下属,与江宗主情谊深厚。”
魏无羡问道:“我父亲?”
江枫眠微微颔首,“正是。与其说是下属,倒不如说是兄弟。不过自他成亲之后,便离开了云梦。谁能料到他们……”
他稍作停顿,随即转移了话题,“闲暇时可来云梦走动,我有一子,与你年龄相仿,届时让他带你游览云梦。”
魏无羡应道:“好,多谢江宗主。”
江枫眠轻笑,“长泽与我乃至交,你唤我叔叔即可,无需这般拘谨。”
魏无羡心中牵挂着蓝忘机,无暇深思江枫眠为何要他如此称呼,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是,江叔叔。”
蓝启仁轻咳一声,说道:“魏婴,你先回去吧。”
他正思索着如何脱身,听闻此言,连忙向他们施礼,匆匆离去。
与蓝忘机相比,身世对他而言,已然显得无足轻重。他并非六岁稚童,还期待着能与已逝的爹娘重逢。
在魏无羡年幼之时,蓝启仁认为不便直言,与一个孩子谈论亲人已逝之事,恐怕他也难以理解其中深意。倘若他如蓝忘机那般执拗,怕是会偷溜下山寻找他的爹娘。
唯有待他年长一些,明白“不在了”的含义,蓝启仁才将他爹娘离世之事告知于他。
那时魏无羡已记不清爹娘的模样,时常询问蓝启仁,他的爹娘生前是怎样的人,试图通过这种方式来铭记他们。
但蓝启仁只对藏色散人较为熟悉,魏长泽他则很少见到,并不了解。
因此,蓝启仁与魏无羡常提及的也只有藏色散人,称他们母子这性子极为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