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侍者反问道：“……即便是从来没有人完成过的委托吗？”
伊安点了点头，又咬了一口香肠。
片刻后，女侍者叹了口气，点点头。
“是领主亲自悬赏的任务。”
“内容是什么？”
“地下有一条水道。是很久以前精灵建造的，没人知道它的全貌。反正人们都用它来排污。但据说有什么生物。有时还能听到从下水道传来的声音。”
伊安点点头。
“我听说过这个传言。食人鳄鱼。”
“曾经有很多人进去试图清除它，但只有一个人活着回来。多亏了他，我们才知道那是一只长着四只眼睛的鳄鱼。不过谁知道是不是真的，除了他之外再没人回来过。所以你最好不要去。而且那里面……”
女侍者压低了声音。
“全是粪水。”
“……”
伊安和菲利普同时皱起了眉头。
和菲利普交换了一下眼神后，伊安问道：“如果我们杀了那只怪物，应该带到哪里去？”
“直接带到这里就行。守卫会过来处理的。”
伊安点头，并递给女侍者另一枚银币说道：“给我们订一间双床房，明天早上准备两套换洗衣物。还有洗澡水。这些钱足够了吧？”
“您真的打算去吗？”
“明天白天就去。”
“……我已经尽力劝阻过了。”
女侍者指给他们房间的位置，摇了摇头离去。
“粪水啊，哎……”
菲利普叹了一口气，将硬面包浸入炖菜里。
伊安耸耸肩。
“对我来说，这里和粪水没什么区别。”
“生活在地下水道的食人鳄鱼。伯查德侯爵竟然任由这种东西存在。”
“大概是因为不想牺牲士兵吧。毕竟他正在备战。”
“他最多也只会派一两个百人队支援，真是个吝啬的家伙。”
“也许他有自已的考虑。”
“……？”
菲利普疑惑地看着伊安，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伊安没有回答，只是又吃了一块香肠。
既然明天有任务，即使食物不怎么美味，也要吃饱。
***
佣兵帕顿像往常一样，在日上三竿时才醒来。
因为昨晚喝酒的关系，他的头还在隐隐作痛。当他独自外出时，发现一些佣兵比平时早很多就聚在一起了，不由得好奇起来。
“你们在干什么呢？”
“嗯？我们在打赌。你要加入吗？”
“打赌？”
他走近桌子。
“赌什么？”
“昨晚来的那些人。”
被称作六指（因为他每只手各缺了两根手指）的男子意味深长地眨了眨眼。
“他们去了地下水道。”
“地下水道？别告诉我他们是去抓那个怪物。”
“正是如此。”
“疯了吗。”
帕顿皱眉，向女侍者示意要一碗炖菜，然后坐了下来。
“那么，赌注是什么？”
“他们是否能在今天午夜之前回来。”
“...这太明显了吧。”
“所以我们现在讨论的是要不要赌他们会回来。”
另一个佣兵补充道。
“如果他们回来，赢的人拿走全部赌金；如果没回来，每个人都能得到一杯酒。”
“还不如直接请一轮酒算了……”
帕顿嘟囔着，突然挠了挠脸颊。
这时女侍者端来了炖菜。
当帕顿想起昨晚见到的流浪者的样子时，他一口气喝下了汤汁。
其中一个看起来像是新手，但另一个却有着莫名的威严感。
尽管他既不高大也不凶恶。
因此，帕顿当时想着等机会成熟时跟他们搭话。
毕竟，他需要有用的人才。
“……那我就赌他们会回来。”
终于，放下碗的帕顿说道。
围坐着的佣兵们的嘴角都翘了起来。
“你是认真的吗，帕顿？”
“是的。如果他们活着回来，我能赚到钱；如果没回来，至少可以给你们每人买杯酒。”
帕顿把银币放在桌子上。
充当庄家的六指动作迅速收起了银币，放进了赌注袋里。
“果然，你是个特别的人。”
“难怪主人器重你。你们很像。”
面对四周传来的赞美声，帕顿嗤之以鼻。
“少来这套。这种奉承还是留给你自已吧……”
轰隆—
帕顿的话被打断了。
因为某处传来了沉闷的震动声。
困惑的佣兵中有人开口问道：“刚才那是什么？”
轰隆—
又是一次震动。
他们这才意识到，这震动是从远处地下传来的。
正当他们互相交换眼神的时候，
轰隆- 轰隆- 轰隆隆—
震动连续不断。
这种程度的震动，外城和内城肯定能感觉到。
随后房间里再次陷入寂静。
彼此对视了一会儿后，六指终于笑了出来。
“动静很大啊。看来已经结束了？”
“没错。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
轰—
这次传来了爆炸声。
整栋建筑摇晃起来，就像发生了地震一样。
桌上的杯子掉落到了地上。
但是没有人去捡。
因为这种事从未发生过。
在一片沉默中，有人吞咽口水的声音响起。
接着，一声前所未闻的尖叫通过各处的排水口传播开来，回荡在整个城市。
之后又是寂静。整个房间笼罩在一种诡异的沉默之中。
正当无人开口之际，旅店的门砰的一声打开。
“你们听见了吗？那是什么？！”
是一个刚从城里回来的佣兵。
从他开始，散落在各处的佣兵们都回到了旅店里。
聚集在一起的人们纷纷谈论起自已所见所闻。
“听起来像是用锤子砸烂了地下的一切。那些疯子堵住了水道，为了抓住鳄鱼。”
“我听到了咒骂和叫喊。他们在下面阻止鳄鱼逃跑。”
“是油。他们带着油下去烧鳄鱼，让它发出惨叫。”
各种无根据的猜测和主张四处流传，随之而来的大小赌局也变得热闹起来。
吱呀—
旅店的门缓缓打开。
夕阳的红光伴随着长长的影子投进房间。
所有人顿时安静下来。
影子前的男子走了进来。
全身沾满污物的伊安出现了。
“……”
然而，没有人提到他的样子或身上的臭味。
因为他们完全被他怀里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伊安环顾房间，看到了女侍者，便将怀里抱着的东西扔了出去。
“去叫人来。”
扑通—
一个巨大的头颅落在了旅店地板上。
大小如同牛犊，头上还长着四只眼睛，正是那只鳄鱼的头。
“我们杀死了地下水道的怪物。”
在伊安说话的同时，跟着进来的菲利普也将手里的东西扔到了头颅旁边。
那是一截被撕扯得支离破碎的尾巴。
“没听见吗？去叫守卫或者队长，立刻。”
“好的，好的！”
在菲利普烦躁地补充后，女侍者仿佛被火烧到一般冲出了旅店。
打破再度降临的寂静的是站起来的帕顿。
“把我的钱拿来，你们这群混蛋！兄弟，谢谢你！让我赚了一大笔！”
随着他的呼喊，惊叹声和欢呼声此起彼伏。
四面八方涌来的佣兵们围绕着伊安和菲利普。
“你们是怎么做到的？是用油吗？”
“是用锤子砸死的吗？我赌的就是这个。”
“真不敢相信你们真的杀死了它！太厉害了！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面对连珠炮似的问题和欢呼，伊安的眉头越皱越紧。
菲利普也是同样。
虽然这些都是意料之中的反应。
但在浑身上下都是污物的情况下，这样的对话确实让人难以忍受。
就在伊安的眼里开始泛出杀气时，
“够了，你们这群疯子！没看到他们的样子吗？我请大家喝一杯，现在去喝酒吧！”
赢得一大笔钱的帕顿赶走了其他佣兵。
和伊安目光交汇时，他露出了友好的微笑。
“听说你们要洗澡。里面应该已经准备好了。你们身上的味道可真不小。”
“...一桶水恐怕不够。”
“等女侍者回来我会告诉她。既然你们让我一个月不用工作，这点忙还是要帮的。”
伊安点了点头，转身离开，嘴里嘀咕着脏话的菲利普紧跟其后。
以鳄鱼的头颅和尾巴为中心，一场提前的狂欢开始了。
而在这一切的中心，注视着两人背影走进走廊的帕顿低声说道：“看来有了不起的人物来这里了... 我得尽快通知少爷。”
***
警卫队长带走了四眼鳄鱼的头颅，并留下话，说三天之内会支付赏金。
伊安干净利落地完成了后续事宜。
他没有忘记提及在与鳄鱼战斗过程中，地下管道稍微有些损坏，建议派遣石匠进行修复。
这是为了避免后续可能发生的麻烦。
“这种经历一次就够了，绝对不会再有第二次。”
对面坐着的菲利普沮丧地嘟囔着。
他几乎没动面前的食物。
“我也同意。”
伊安点头表示赞同。
即便他已经洗了三次澡并更换了所有衣物。
但他仍然感觉自已身上散发着氨气的味道。
随身携带的装备也被彻底清洗晾干。
老实说，它们可能永远都不能完全干净了。
无论如何，人们对他们的态度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
昨天晚上那种警惕的目光不再出现，现在只要视线相交，人们就会点头致意或是举杯敬酒。
对于伊安来说，这种变化并不陌生。
在佣兵的世界里，实力和处世之道决定一切。
从此以后，没有人会质疑他们。
或者说……
“打扰一下可以吗？”
反而会有人主动接近他们。
伊安看向走过来的男人。
就是刚才让佣兵们退开的那个的男人。
在他身后站着一个没见过的、长相颇为英俊的年轻人，打扮得像个随从。
“如果你能直奔主题的话。”伊安点了点头。
“哈哈，性格和实力一样爽快。很高兴认识你，我是帕顿。”
帕顿笑着坐下。
“伊安。”
“我是菲利普。”
站在帕顿身后的年轻人略显不满地瞥了一眼菲利普，也点了点头。
“从没听说附近有这样实力的人。很奇怪。请问你们来自什么地方？”
“沼泽。”
“哦…？哈哈。看来你不愿意透露更多。好吧。那么，你们之前在哪里活动？看你的实力，无论在哪都应该很有名望。”
“如果你只是为了调查我们的底细……”
菲利普皱着眉头说道，但在伊安的眼神示意下闭上了嘴。
伊安看着帕顿。
“我不是罪犯出身。这一点，单凭我现在在这里和你们交谈就能证明。让我们回到正题吧。不过不是你……”
他的目光转向帕顿身后的年轻人。
“而是当事人直接说明。”
“……！”
帕顿露出惊讶的表情，菲利普的眉头也皱得更紧了。
伊安点了点头。
“为什么贵族要假装平民？”
“……？！”
这时，菲利普也睁大了眼睛。
恭敬站立的年轻人尴尬地笑了笑。
“没想到会被识破。我的演技就这么差吗？”
“如果你想模仿一个老练佣兵的随从，最好在脸上或身上上弄几道疤。”
“不错的建议，但这对我来说有点困难。这张脸也算是我的资产。”
“对不起，少爷。被发现了。”
帕顿站起身来，年轻人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关系。看来一开始就想隐瞒就是错误的。”
他自然地坐到了帕顿的位置上。
然后对着伊安微笑。
“为我的失礼道歉。你知道，佣兵中有些人有着非常危险的过去。必要的确认程序是必须的。我在剑术方面可是个菜鸟，哈哈。”
他的语气更像是自由民而非贵族。
伊安点头表示理解。
“我明白。我接受你的道歉。”
“谢谢。我是德克兰·伯查德。”
“伯查德……”
菲利普张开了嘴巴。
伊安不动声色地说道：“原来您是领主的儿子。尊贵的您为何要确认我们这些普通佣兵的身份呢？”
“管理这座城市里的佣兵是我的职责之一。更何况你们的能力出众。”
伊安点头。
难怪这里的佣兵这么多，气氛却异常平静。
他不确定在游戏中是否也是如此，但关于故事相关的附加设定，他知道有很多地方已经被改变。
“小公子竟然承担这么辛苦的工作，真是令人钦佩。请您原谅我之前的冒犯。”
菲利普礼貌地说。
德克兰嗤笑了一声。
“因为我不是小公子。我是私生子。”
“啊哈...原来是这样。”
“那么，你现在对我们身份的信心如何？还需要更多的证据吗？”
伊安悠闲地问道。
德克兰摇头。
“不需要了。当然，测试你们的实力也不必要了。我们可以直接谈正事吗？”
他依次看了看伊安和菲利普。
菲利普看向伊安，后者点了点头。
“愿意听听。”
“很好。你们愿意为我效力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