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克兰摊开双手说道：
“你们的实力已经得到了验证，如果再经过一些训练并宣誓效忠，我想任命你们为我的百夫长和副官。你们认为这个提议怎么样？”
“您是说要把佣兵编入正规军？”
菲利普皱着眉头问道。
曾经生活在前线的他深知这听起来有多么荒谬。
德克兰坦然地点了点头，他的目光中闪烁着真诚的野心，凝视着伊安。
“其他领主可能会轻视佣兵，但我不会。经验丰富的佣兵们是宝贵的战斗力。在我的麾下，你们可以凭借功绩步步高升。当然，我也不会轻易抛弃你们。”
“嗯……”
伊安摸了摸下巴。
他对这个提议并没有什么兴趣。
真正让他感兴趣的是德克兰的态度。
德克兰真心想把佣兵当作自已的左膀右臂来使用。
而且从帕顿的表现就可以看出，德克兰的方法是成功的。
帕顿看起来就像是他的忠实副手一样。
“您已经得到领主的许可了吗？”
“当然。父亲的意思是让我放手去做。站在他的立场上，这对他来说也没有坏处。毕竟我们会冲在最前面。”
“也就是说，我们正好可以当炮灰。”
“我不否认这一点。但正因为如此，如果我们能活下来，就会成为一个拥有强大正当性的力量。我会让它成为现实。别这样看我，我可不是个傻瓜。”
德克兰用食指敲了敲自已的额头。
伊安轻轻点了点头。
在他看来，这个私生子确实不笨。
从他那随意的举止、恰到好处的直率而又不失分量的话语，以及眼神和表情来看，整体而言，对于一个乡下人来说，他是相当令人印象深刻的。
当然，对伊安来说，这种魅力和提议根本不起作用。
他无意在这个乡下角落出人头地，况且他也知道即将到来的战争将如何收场。
尽管内心有这些想法，伊安还是淡淡地说：“我现在无法立刻给您答复。”
“为什么呢？”
“因为我们还有未完成的任务。在没有完成任务之前，我们不能接受这样的提议。”
“但是鳄鱼已经被你们... 哦，我明白了。你们来到奥恩德尔并非偶然，而是为了执行任务。”
很好，他理解得很快。
伊安只是耸了耸肩。
德克兰大概以为自已抛出了诱饵，
实际上，从见到德克兰的第一刻起，伊安就在考虑如何利用他。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耐心听那些其实并不感兴趣的话。
“如果我帮助你的话，你会考虑我的提议吗？”
“会考虑的。不过事实上，我并不能确定您的帮助是否有用。”
“如果你们的任务是在这座城市内，那应该会有帮助。除了内城，我的影响力几乎遍及整个城市。”
德克兰自信满满地说道。
看着伊安的眼神充满了善意和渴望。
伊安平静地与他对视。
无论这是德克兰的真实面貌还是伪装都无所谓。
如果他是一个像他外表般正直的人，那么他迟早会发现父亲的真面目；如果不是，那么一切反而会变得更容易。
“很抱歉… 那样的话我们的任务细节就暴露了。”
菲利普适时地插话进来。
他那特有的古板在这时倒是帮了忙。
“啊，你是说佣兵的保密原则吧。嗯，帕顿？”
德克兰摸了摸下巴，转过头去。
帕顿笑了笑。
“是的，少爷。”
“不好意思，你能暂时退下吗？顺便让周围那些好奇的家伙也离开。”
“好的，好吧。听见了吗？别像老鼠一样在这儿晃悠了，走吧，喝酒去。”
帕顿转身离开了。
以伊安坐的位置为中心，周围形成了一个小圈子。
伊安看向德克兰。
“也许接下来的内容会让您感到失望。”
“你真是懂得勾起别人的好奇心。说吧，没关系的。”
“我们来这里是为了找一个人。”
伊安从怀中掏出了一块半腐烂的身份牌。
德克兰的眼睛眯了起来。
“戴夫…？”
“正如您所见，他是奥恩德尔的正规军士兵。”
“看这块牌子的样子，他已经死了吧。”
“没错。他死在在押送囚犯的途中。找到下达押送命令的人是我们任务的第一个目标。”
“第二个目标是查清楚他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德克兰压低了声音。
伊安摇了摇头。
“具体的细节我不能透露，但可以说他是枉死的。”
“你的意思是，在正规军内部存在问题？”
“谁知道呢。也许您更清楚。您怎么看？”
面对伊安的反问，德克兰挠了挠脸颊。
“不好意思，我对领主军队的内部事务也不甚了解。指挥他们的是我的兄长和父亲。他们是正统的继承者。”
“这样的话… 您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了。”
“我没有说我帮不了。”
德克兰微笑着。
在伊安看来，这是抓住某种机会的人才会有的笑容。
他带着热切的目光注视着伊安。
“我会帮你调查。你也激起了我的好奇心，所以你不会失望的。”
“如果您愿意帮忙，那真是太好了。”
“如果找到了下令的人，之后你们打算怎么做？”
“那就看情况而定了。要知道，我是佣兵。为了完成任务，佣兵可以做任何事。”
听到这话，德克兰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等你身上的气味消散后，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带来好消息的。”
***
德克兰说的“一点时间”真的是非常短暂。
第二天，太阳刚落山，他就来到了旅店。
德克兰在上次那个座位坐了下来。
“根据我的调查，你说得对，有些事确实不对劲。”
由于周围的佣兵们自觉地让开了空间，并且在入口附近喧闹，他们所在的位置仿佛变成了人群中的密室。
伊安笑了笑。
“哪些地方让您觉得不对劲？”
“戴夫唯一的家人就是他的妹妹。她一直认为戴夫还活着，说是去了阿格尔兰的监狱当狱卒。因为没有别的消息来源，她只能这样相信。你知道有趣的地方是什么吗？”
德克兰向伊安倾身过去。
他的蓝色眼睛闪烁着光芒。
“和戴夫一起押送囚犯的士兵总共有六个。他们全都是孤儿，或者父母已故。这样的人如果突然消失，也没有人会去仔细追查他们的下落。他们的兄弟和朋友们都认为他们搬到了阿格尔兰。”
伊安点了点头。
这并不是什么令人惊讶的故事。
即使在自由民中，他们也是最底层的人。
就像棋盘上的卒子一样，所有阴谋中的第一批牺牲品总是他们。
“那么，下达押送命令的人是谁？”
“是一个叫布拉德利的人。他是指挥官，也是我兄长的手下。我和他并不亲近，事实上可以说是相反。他不喜欢对我表示尊敬，几乎从不主动和我说话。”
德克兰用冷静的声音说完后，直视着伊安的眼睛。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我想和他私下谈谈。”
“想让他开口恐怕不容易吧？”
伊安抽出一把匕首放在桌子上。
“这是个极好的工具。它有一种魔力，能让沉默寡言的人开口。”
德克兰大笑起来。
“我也想看看这种魔法。能让我加入吗？”
“当然可以。如果您愿意为我们安排的话。”
“哈…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很久没有遇到这么聊得来的人了。你是不是贵族出身？”
又是这个问题。
伊安微微一笑，说道：“很遗憾，不是。”
“那更好。你知道，我的一半血统是自由民。好吧，我现在要先离开了，有很多事要考虑。一旦准备好，我会派人通知你。不会花太久的时间。”
德克兰站起身来。
“我也非常好奇你的任务会如何结束。”
“我也一样。”
他微笑着穿过佣兵们，渐渐走远。
看着德克兰像朋友一样拍打佣兵们的肩膀，并且为他们买酒，伊安开口说道：“他可真会玩弄人心。”
“在我看来，大人您似乎也挺擅长利用人的。”
菲利普在德克兰刚才的位置坐下后说道。
伊安轻笑了一下，看向菲利普。
“继续说你刚才的事。”
“好的。”
实际上，菲利普按照伊安的命令整天跟踪着德克兰。
令人惊讶的是，菲利普在跟踪和潜入方面颇有天赋。
他那胆小的性格在这类事情上反而成了优势。
“实际上，并没有发现特别异常的情况。正如您所说，他的行动路线就是这样。不过，我还顺便打听了一下这位少爷的名声。”
“进步不小啊。连没吩咐的事情都做了。”
“就算不想听也不得不听。奥恩德尔的百姓都很喜欢这位少爷。他们认为这是因为他的血液里有自由民的成分，总之……”
菲利普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说道：
“听说这位少爷的母亲几年前去世了。侯爵虽然收养了他，但在重要事务上并没有重用。长子梅森子爵似乎把这位少爷视为眼中钉。大家都在担心这位少爷会被派往最危险的战场，再也回不来。”
一个常见的家族纷争罢了。
伊安点头回应时，菲利普补充道：
“在我看来，这位少爷并不像是堕落者。如果他真的堕落了，那他隐藏自已的本领确实高超。”
“确实，他隐藏得很好。而且看起来他崇拜的不是混乱或黑暗。至少现在还不是。”
伊安端起面前的啤酒喝了一口。
“等这一切结束后，他是否还会如此，我们拭目以待。”
空气中似乎已经弥漫着血腥味。
***
倚靠在床上的伊安翻开了从墓穴带出来的研究笔记。
来到奥恩德尔几天后，他已经住上了最好的房间。
这归功于他解决了镇上的一些杂事，并且没有和其他佣兵发生冲突，还与女侍者建立了友好的关系。
旅店和酒馆工作的女侍者们不知为何总是对伊安感到特别亲切。
可能是因为他那帅气的外表和平静的语气。
即便考虑到这一点，她们的好意也显得有些过分。
无论如何，这让伊安能够享受一段宁静的独处时光。
‘许久不见的导师为我开启了一条新的道路。起初我是坚决反对的，但最终我还是听了他的话。我别无选择。那是真正的真理。我之前以为的真实其实全是谎言。这个世界亦然……’
康劳德的研究笔记读起来就像是典型的精神病患者的回忆录。
其间穿插着他整理出的各种公式、魔法规则等，但在伊安看来，这些都没有任何意义。
当然，在这个世界，那些看似不可能的东西也往往行之有效。
伊安再次确认了自已永远不会以这个世界的方式学习魔法。
即便他比以前聪明了许多，他也无法理解那些根本站不住脚的概念。
‘……话说回来，在这个世界的人眼里，通过技能点学习魔法的我才是更加荒谬的存在吧。’
伊安细细阅读着边缘魔法师康劳德是如何被黑暗所侵蚀，从而试图摆脱人类束缚的过程。
不出所料，召唤康劳德到地下墓穴的正是阿格尔兰的某个人。
虽然没有提及名字，但伊安知道那个人是谁。
时机成熟时，康劳德将成为那个家伙的先锋和爪牙。
为了将整个阿格尔兰王国转化为魔境。
他们的宏伟计划甚至包括召唤虚无的存在，建立阴影之壁。
他们渴望一种既不受神明也不受恶魔统治的生活，而是由古老神灵主宰的世界。
对于堕落者来说，这是让世界回归原始秩序的唯一方法。
尽管这种教义听起来像是邪教宣传。
‘这个世界的人全都疯了，以至于很难分辨什么是真实的。’
当笔记内容讲到第一次遇见伊安的部分时，门被打开了，菲利普探头进来。
“大人，您休息了吗？”
他低声说道：“谈话的地方已经准备好了。”
“干得不错。”
伊安笑了笑，毫不犹豫地合上了笔记，站起身来。
是时候去拜访那位将手下献给黑暗的人了。
用刀剑和拳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