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村庄通往森林的路上。
“呼！”
昏暗的天空被瞬间照亮，森林深处泛起一片橙色的火光。
“天啊……我就说怎么有股焦糊味。”
一名自卫队员用他仅有的一只眼睛紧紧注视着远处，喃喃自语。
如果这里都能看见火光，那森林深处肯定已是一片火海。
“队长，不是说只有一个剑士吗？”
独眼龙转过头问道。
靠在树上的白胡子队长眉头紧锁。
“最多也就是个佩剑的法师。我亲眼看到他一个人上山的，你不相信？”
队长的眼神中透露出随时准备拔剑的凌厉。
独眼龙赶忙露出谄媚的笑容。
“怎么会不信呢？我不过是随口一问，以防万一嘛。”
和独眼龙不同，队长是远方帝国的逃兵，不过他的剑术却着实是真功夫。
“那个，队长。既然这样的话……”
旁边一直默默观察着森林的大块头战战兢兢地开口。
他同样也是自卫队的一员。
“我们是不是该改变计划？法师着实让人有些害怕……”
“我的意思也一样，队长。着火的地方看起来像是哥布林巢穴。”
独眼龙趁机附和道。
队长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如果是能独自摧毁哥布林巢穴的法师，我们撤退也许比较好？”
或许是因为队长没有发脾气，独眼龙又补充了一句。
“为了点钱拿命冒险实在不值……再说他看上去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唉……”
最终，队长叹了口气。
他带领着这群乌合之众组成自卫队，原本是为了守护村庄，使其免受哥布林的侵扰。
这份工作看上去危险重重，实则并非如此。
哥布林这种小怪物通常不会离开森林，就算出现，只需亮出刀剑就可以将它们吓得四散逃窜。
作为回报，他们能够享受到村民提供的丰厚报酬，所以这桩生意还算不赖。
此外，他们的副业也有利可图。
因为偶尔会有流浪佣兵宣称要铲除哥布林巢穴。
当然，从来没有人成功过。
当巢穴受到威胁时，哥布林们会变得极其凶猛，不顾一切地攻击敌人，成为真正的怪物。
因此，队长和他的队员们会在路口埋伏那些被击败、狼狈逃出的佣兵，然后掠夺他们的财物。
尸体则留在森林里给哥布林处理，善后工作非常简单。
哥布林只对肉感兴趣，对其他财物并不在意。这是一种互利关系。
今天他们的计划亦是如此。
至少在看到眼前的景象之前是这样的。
“你们这帮蠢货。”
队长一句话让独眼龙和大块头的肩膀都紧张地绷了起来。
“如果哥布林巢穴被捣毁，就不仅仅是副业的事了！从明天开始我们的工作可能都不存在了。”
“……！”
独眼龙和大块头都瞪大了眼睛。
队长咂了咂嘴，继续说道：“所以我们必须让那个法师永远闭嘴。不能让村里的人知道这件事。”
两人这才点了点头。
大块头咽了口唾沫问道：“但是，我们能一直瞒下去吗……？”
“我们假装去扫荡巢穴，然后带着战利品回去。就说多亏了那个法师英勇牺牲，我们才能一举成功，有谁会怀疑？”
“……！”
两个手下再次瞪大了眼睛。
队长耸了耸肩：“这样一来，我们就能继续担任村里的自卫队。也许还能因功得到领主正式任命。”
“队长果然高明……”
独眼龙称赞道。
短暂的沉默后。
“但是我们赢得了吗？对方很可能是一个火系法师……”
大块头迟疑地嘟囔了一句。
“你这个胆小鬼。现在正是时候，魔力又不是无限的。”
队长不屑地打断了他。
“那种程度的火焰说明他已经把力量都用在摧毁巢穴上了。现在应该是魔力枯竭的时候。没有魔力的法师比婴儿还脆弱。”
他做了个割喉的手势。
“只需要用我们的剑对付他就够了。我在战场上见过许多法师就是这样被轻松杀死。”
“如果他还剩下一些魔力呢……？”
“火系魔法需要很长时间来念咒。只要感觉不对劲，就立刻动手。”
终于，大块头的眼中闪过一丝亮光。
他坚定地点了点头：“明白了，队长。”
但队长并没有完全说真话。
必要时，他打算牺牲两名手下，为自已创造机会。
他对自已的剑术更有信心。
“别担心。”
队长拍了拍大块头的肩膀。
“这么偏远的地方，不可能有真正厉害的法师。那些家伙都躲在塔里呢。我们按照原计划行动就行……”
突然，队长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凝视着黑暗，身体压低。
“嘘！来了。”
“……！”
大块头和独眼龙惊慌失措地弯腰埋伏到了道路两侧。
来人的脚步沉重而迟缓。
“妈的，真重……”
抱怨声随之传来。
血腥味、焦糊味与汗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臭味。
队长皱着眉头，一个男人身影渐渐浮现。
他看上去就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血与火的洗礼。
那人身上没有法袍，也没有佩剑，一条腿还一瘸一拐。
然而，他的手上却提着一个带角的头颅。
仔细一看，竟是一个比队长见过的所有哥布林都要大的头颅。
‘这家伙真的把哥布林巢穴给铲平了。真是厉害……’
队长瞬间意识到这是哥布林首领的头颅。
不过，他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这个法师显然已耗尽了魔力。’
待法师靠近，队长向手下打了个手势。
大块头和独眼龙悄无声息地站了起来，两人都紧紧握住了剑柄。
即使在黑暗中，剑刃也微微闪烁着寒光。
“……？”
法师轻轻歪了歪头。
现在才发现已经晚了，法师已经落入了自卫队的埋伏圈。
只需一次冲刺，他们就能扑上去杀死法师。
确信已经掌握了局势的队长这才缓缓站起身来。
“站住别动。”
他紧握着剑柄说道。
法师停下了脚步。
“唉……”
就在法师叹气的那一刹那，队长马上补充道：“别说话！”
他指了指法师怀中的头颅。
“把它放在地上，我会留你一命。”
“……”
短暂的沉默后，法师笑了一声。
“如你所愿。”
他松开了手中的头颅。
随着头颅落地，法师的手也露了出来，蓝色的魔力在其上涌动。
“……！”
队长本能地大喊：“射！”
嗖！
一声破空之声从法师背后响起，原来还有一个手下埋伏在法师身后，射出了弩箭。
几乎与此同时，法师背后的灰色雾气翻腾起来。
“啊！”
大块头单膝跪地，本应射向法师的弩箭却深深地插在了他的大腿上。
“啊啊啊！”
根本没有时间思考究竟发生了什么，独眼龙尖叫着扑向法师，紧接着队长也冲了上去。
砰！
夹杂着焦味的风突然将两人猛地推了出去，正是那堵使弩箭偏移的风墙。
风墙的效果极为短暂。
但这短暂的瞬间却足以让法师双手合拢，呼啸声中，以法师为中心的蓝色寒气如同涟漪一般迅速扩散开来。
被波及的一切瞬间冻结。
“……！”
正面迎着法师冲去的独眼龙直接被冻成了冰雕，轰然倒地。
咔嚓。
他的身体撞在地上，发出了碎裂的响声。
跟在他后面的队长还算幸运，尽管全身都被严重冻伤，但依然活着。
这并不是一个大范围法术。
“……”
法师瞥了一眼倒在冰棱间的队长，然后转过了头。
他的掌中再次泛起了红色魔力。
呼呼！
七个拳头大小的火球环绕着他缓缓升起。
法师依次向身后发射了六团火焰。
砰，砰，砰，砰，砰，砰！
虽然没有瞄准，但爆炸已然足以将埋伏的自卫队员卷入其中。
“啊！”
“救，救命！”
轰！
最后一团火焰命中了涕泪横流的大块头，四周顿时明亮起来。
队长颤抖着抬头看着法师的脸。
“怎，怎么可能。”
他的嘴唇艰难地动了动。
“同时使用火系和冰系法术，这怎么可能……？”
作为曾经的帝国军人，他诧异地问道。
他见过许多法师，那些人只专精于一种属性的法术，对知识极为敏感，并且绝对不会和其他派系交流咒语。
因为知识和咒语代表着他们的身份和地位，这在帝国是常识。
“这有什么奇怪的？”
法师捡起队长落在地上的剑，嘟囔道。
“因为我是个废柴嘛。”
法师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烦躁。
“废柴……？”
队长困惑地重复道。
而这，成为了他的遗言。
咔嚓！
法师毫不留情地用剑斩下了他的头颅。
“真是烦人的家伙……”
法师再次叹了口气。
然后他弯下身子开始熟练地搜查队长的尸体。
很快，一个小袋子就被他拎了起来。
法师打开被冻得有些僵硬的袋口，叹息道：“用的剑不错，还以为你会有点钱。”
队长的袋子里只有几枚硬币。
如果队长身上就只有这么点东西，那他的手下肯定也没什么油水。
但法师还是仔细搜查了大块头和独眼龙的口袋，又收集了几只瘪瘪的钱袋后，终于转身离开。
突然，法师的目光落在了自已的手上。
“……现在杀人都不会手抖了。”
他苦涩地自言自语，随后捡起了哥布林首领的头颅。
“真冷。”
首领的头也冻得像冰块一样。
“真是麻烦……”
法师拄着曾属于队长的剑当作拐杖，一瘸一拐地渐渐远去。
自卫队的尸体被遗弃在原地。
***
吱呀！
酒馆门被粗暴地推开。
原本喧闹嘈杂的酒馆，瞬间安静下来，仿佛所有的声音都被一把无形的利刃瞬间切断。
醉汉们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那个推门而入的男人身上。
不过，没有人尖叫，也没有人发怒。
“……”
他们只是呆呆地眨着眼睛，满脸惊愕。
这不仅仅是因为那个男人看上去仿佛刚从地狱归来，更是因为他手里提着一个可怕的头颅。恶魔般的脸上，还遗留着它最后时刻所经历的痛苦与恐惧。
啪嗒，啪嗒。
男人无视众人的目光，径直朝着吧台走去。
砰！
他将怪物的头颅重重地扔在了吧台上。
正在打瞌睡的壮硕酒馆老板猛地抬起头来。
“这是……？哦！呵呵。”
老板先是一脸困惑地看着哥布林首领的头颅，随即露出尴尬的笑容。
“你真的清除了巢穴。没想到你竟然做到了！多谢。”
对于老板的致谢，男人并没有回应。
相反，他举起了右手。
嚓！
一把剑插在了吧台上。
“……？”
老板皱着眉头看向剑，叹了口气。
“遇到自卫队了吗？”
他显然认出了这把剑属于谁。
“是的。”
男人简短地回答。
老板接着问道：“他们都死了？”
“是的。”
男人紧紧盯着老板的脸。
酒馆内的沉默变得更加沉重。
尽管这个男人比自已矮小许多，老板却被他的气势压制得动弹不得。
“还有别的要说吗？”
男人问道。
老板迎上男人的眼神，在他平静的黑色瞳孔中，蕴含着深沉无比的杀意。
“……干得好。”
老板勉强承受住那道目光，说道。
“那些混蛋，什么也不做，就只会喝酒吃肉，大家说是不是？”
几个酒客立即附和。
“没错！说是自卫队，其实和强盗没什么两样。这些流氓死得好！”
“村子一下少了两个大祸害！”
人们在急切地表明自已的立场。
能够独自摧毁哥布林巢穴并击败自卫队的人，在这里是绝无仅有的。
“好的。”
过了一会儿，男人点了点头。
拔出剑时他继续说道：“别忘了委托的报酬。”
老板松了一口气，点头答应。
“按照约定，我们酒馆将为您提供免费食宿。如果您需要的话，我们还可以筹集一笔酬金。尽管可能不会很多……”
“不用了。我只想好好休息。”男人随意地将剑收回腰间，补充道：“准备热水给我洗澡。现在就要。”
“好的。”
老板向一位紧张的女侍者示意。
当男人转身离开时，老板忽然补充了一句：“对了，你的名字是什么？”
这次的回答同样简短。
“伊安。”
***
“把这个东西挂在墙上吧！哈哈哈，真是丑陋。”
“我怎么感觉和你很像？也许你祖上有哥布林血统？”
“你在说什么，小子？”
楼下传来的喧嚣声清晰地飘到了楼上。
“……真吵。”
坐在浴缸里的伊安摇了摇头。
同时，他还在用力搓洗着身体的各个部位。
已经是第三次换水了，大部分污垢已被洗净。
但那种不适感仍然挥之不去。
“要是有块香皂就好了。”
伊安喃喃自语，突然轻笑了一声。
“见鬼，这算什么愿望……”
他最大的愿望另有其事。
那就是回到原来的世界。
伊安躺倒在浴桶里，凝视着满是蜘蛛网的天花板，低声念叨：“……早知道就不该下载那些盗版软件。”
他来到这个卫生观念和人权都几乎不存在的世界，已经大约一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