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姐这是在等本官?”
身后传来一阵低笑,声音低沉蛊惑。
身周传来窃窃私语。
“李小姐?就是那个李宰相府的千金小姐李锦玉?堂堂相府千金身份何等金贵,竟当街献艺,也不怕宰相府被人笑话?”
“是啊是啊!都说这相府的大小姐嚣张惯了,从来不把规矩放在眼里,我本来还不信的,如今看来确实是这样啊。想来这宰相府的门风也不怎么样嘛?”
“真是可惜了。若论舞姿,这李小姐跳得确实好,人也长得艳丽,可就是这人品嘛……不大行。”
“就是就是,这位公子看着也是好人家的儿郎,看穿着好歹也是个四品以上的大官,人家在众目睽睽之下救了她一命,她却连一句道谢都没有就把人推开,还真是忘恩负义。”
四周的议论声快要把李锦玉淹没。
谢婉宁听着议论声,心中起了些许怜悯。
同为女子,她知道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指责心中会有多难受。
李锦玉为了裴衡竟然不顾自已相府千金的身份来这街道上跳舞献媚,甚至不惜自已的性命设计了这么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当真是爱惨了裴衡。
如今又因此被众人指责。
真是可怜可叹啊。
身后热闹的人群渐渐自外而内地噤了声,人群让出了一条道来。
看这样子,应该是裴衡过来了。
谢婉宁女扮男装时除了卫洵外没人认得出来,不论是外形、声音都肖似男子,就连男子的喉结她都能用那特殊材料伪造,因此除非与她自小熟识的人,没人能看出她是女扮男装。
但是即便如此,以防万一还是不要让裴衡看到她才好。
心里想着谢婉宁上前对着李锦玉说道:“既然小姐已无事,那在下就先告辞了。”
李锦玉却充耳不闻,表情不悦,好似自已打搅了她的好事一般。
谢婉宁自觉没趣,抬腿就要往前没入人群里。
“公子这是要去哪?”
低沉磁性的声音响起,裴衡踱步走至她身后。
谢婉宁顿住脚步,继续背对着他。
李锦玉方才正被身周一人一句说得无地自容,此刻终于看到了自已心心念念要见到的男人,她跑至他身下,眼中盈泪,抓着他的袍子跪着哭求道:
“大司马,帮帮我,我是为了你才……”
“李小姐是为了本官?”
裴衡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俊逸的脸上是凉薄的笑意。
“对,我是为了大司马才……”
看到他终于把视线放在她身上,李锦玉心中升起希望。
“可本官不喜欢。”
裴衡薄唇微启,话语冷得如三尺冰寒。
他今日穿了一件绛紫色麒麟纹团花湖绸直裰,头戴镶红宝石紫金冠,腰际一条黑色绣金腰封,把本就俊朗清隽的容貌衬托得极之贵气,摄人心魄。
众人无不为之侧目。
“他就是如今权倾朝野的大司马吗?竟然如此俊朗不凡,怪不得会引得堂堂宰相府的嫡女千金为得他一眼来这街上当众献舞。”
“好像突然理解这李小姐的做法了,大司马这谁见了不迷糊?”
身周的女子俱被裴衡的容颜所惑。
裴衡不悦地蹙起了眉,锋锐的眼神往人群中一扫,众人都闭上了嘴。
李锦玉被他拒绝后松开了抓着他衣袍的手,瘫坐在他身侧,眼中落泪,哭的梨花带雨。
毕竟是从小被宠到大的千金小姐,哪曾遇到过这样尴尬的场面。
谢婉宁看不下去了,她转身。
双手抱拳向裴衡行了一礼,头垂下。
“大司马若是无碍,就帮帮这位姑娘吧。”她轻瞥了一眼鼓台,继续说道:“看这鼓台,应该也是这姑娘为大人所设,大人若是再不答应,只怕今日这长安街的马车可全都要堵在这里了。”
她可不想今日自家的马车被堵在这里,她如今饭也没吃上,鸡也捞不着,肚子快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还不是拜眼前这两尊大佛所赐?
“你是谢府的人?”
男人避而不答,视线凝在了她身上。谢婉宁低头,他本就身量极高,如今居高临下只能看到她头上的官帽。
“还是个三品,本官怎么从不知道谢琰府上还有这样的能人?”男人磁性的声音里含着浓浓的戏谑。
“下官谢渊。”
谢婉宁也不回避,淡定回答。
既然已经知道她是谢府的人,在这男人面前再怎么掩饰也没用,只希望他不要认出她是谢婉宁就好。
“谢……渊”男人薄唇中轻飘飘吐出两个字。
“没想到……你竟还有两副面孔。”男人的话语意味不明。
……
“大司马见过下官?”
谢婉宁佯作疑惑,这男人惯会无中生有,还说她有两副面孔,难道他认识谢渊?
这男人说不定在试她呢。
男人却身子微倾,微热的鼻息拂过她的耳廓,在她耳边低低笑着:
“何止是见过,谢公子难道忘记了?本官与你,早已赤诚相待。”
谢婉宁闻言又惊又羞又怒,抬头怒瞪了他一眼。
裴衡笑意更深。
这一幕落在旁人眼里,竟是说不出的亲密无间,缠绵悱恻。
众人震惊地看着场中交颈而语、“情意绵绵”的两个男子。
断袖?!
大司马竟是个断袖!!
早就听闻大司马不近女色,却都不知为何身居要位、手掌权柄的男人为何会不近女色,却从没想过他竟是个断袖。如今总算是理解了为什么大司马不近女色了,原来威名赫赫的大司马不喜女子,喜男子。
李锦玉俯在地上低声啜泣着,一直期望裴衡来哄哄自已,自已为了见他一面费了那么多的精力,甚至连丞相府的脸面都不要了,只为了得他一顾。
却没想到男人竟然理都不理她,还对着方才救她的那个男子做出如此亲密的动作,真真是讽刺到了极点。
这意思可不是说她堂堂丞相府千金在他裴衡心里竟连个男人都比不上。
李锦玉越看越气,越想越怒,当下也不惺惺作态地在地上哭泣了,腾地站起身来,指着谢婉宁哭骂到:
“都怪你,要不是你,救我的就一定是……”
她看了一眼谢婉宁身前那男人骤然冷下来的脸色,没敢说出他的名字。
“我今天就不会这么狼狈!”
她愤恨地盯着谢婉宁,仿佛她是搅扰了她好事的罪魁祸首。
谢婉宁秀眉微蹙。
“若不是她救你,你如今还有命在?”
看她不悦,裴衡睨了李锦玉一眼。
“若是本官在场,可不会如她这般怜香惜玉。”
裴衡竟开口为他解释!
怎么可能?怎么可以?
李锦玉突然笑了起来,笑声有些疯魔。
她输了,输给了一个男人,还输得这么彻底。
裴衡竟这般好心为自已解释,谢婉宁也不由得抬头看他。
察觉到视线,裴衡薄唇微扬,垂首对向她的双眼,眸中有淡淡的愉悦。
什么呀这都是,裴衡与她再这样眉来眼去的话,明天关于他们二人的流言蜚语就会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不对,应该说是三个人,还有李锦玉。
她今日这出实在是太出人意料了些,也不知道明日这流言会如何盛传,是说她谢渊与裴衡两个男人间不得不说的二三事,还是说他们两个男人和李锦玉间错综复杂的三角恋关系?
围观的群众看得津津有味,要不是害怕裴衡,他们早就拿瓜子出来嗑了。
今日真是没白来,家中的小娘子们一直想听些与大司马有关的八卦,可惜却苦无渠道。如今看的这出戏都够他们添油加醋讲个三天三夜的了。
谢婉宁垂眸不再看他,侧头瞥了一眼在人群身后静立肃整的将士,她后退几步朝他拱手。
“大司马,这李姑娘如今孤身一人恐怕也拆不了这鼓台。不如大司马您帮帮她,叫您带来的将士们把鼓台拆了可好?”
裴衡睨了她一眼,大有“又不是本官弄的凭什么本官来善后?”的意思。
沉默半晌,终还是下令:
“来人,拆了鼓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