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都繁华,京中纨绔子弟甚众,夜色郁沉里,京城中的各大青楼热闹非凡,灯火通明,从青楼里传来的丝竹弦乐,轻歌妙语总勾得路过的人驻足观望,勾起无限遐思。
青楼就是一个销金窟,京中规模最大的青楼——云台阁更是如此,这里有全魏朝最好的歌舞,全魏朝最美的舞姬,进出这里的人非富即贵,皇族王孙都是这里的常客。
其内装饰之奢靡,伶人之瑰丽,在整个京城都是首屈一指的,坊间传言道:“宁做一日云台郎,不做云端皇帝忙。”来形容云台阁的奢靡快活,惹得多少人散尽家财也要进去才不枉此生,就算不点伶吃酒,能在贵人面前露一露脸总是好的。
今夜的云台阁比平日还要热闹,因是元宵佳节,云台阁的老板特意为云台阁的新老贵客们举办一场元宵会,给贵客们安排一整晚的歌舞,元宵会的最后还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大彩头,吸引了无数达官贵人齐聚一堂,云台阁内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二楼雅间里,几个衣着华丽的公子哥儿各搂着一个名伶调笑喝酒,场面弥足香艳。
“今日元宵佳节,如此良辰美景,本就该与美人儿月下畅饮,而不是在家对着母老虎,卫兄,你说是不是?”
被唤作卫兄的男子不过弱冠,长眉入鬓,肤白如玉,五官立挺,有如芝兰玉树,听他说完,唇角轻扬。
“庄氏性情直爽,爱恨分明,倒被你形容成了泼妇,真是可叹。”
“卫兄把我府里那母老虎说的这般好,自已怎么不去娶一个?巴巴地让京中的那些贵女等了这么久,真不知道那些女人是怎么想的,竟然喜欢你这种不开窍的闷葫芦!”
京中纨绔众多,有才有貌的纨绔才能在京都排得上名号,十分出众的,不仅不被耻诟,还反被京门闺秀列为梦中情郎,盼着有朝一日能嫁其为妻,卫洵,便是其中最出色的一位。
“廉晁,你要是也能如卫兄一般,十九岁便做到禁军都督,自也会有不少名门闺秀倾心于你。”
一旁看着这边情形的紫衣俊美公子妖邪地笑道,言毕张嘴让身侧的丽人投喂葡萄,那莹莹玉指刚要抽出却被他含住。
“东方溟,要论玩女人谁能比得过你啊?”
厢内几人一阵哄笑,卫洵面上含笑,低眉间凤眸中却染了少许不易察觉的清冽之色,抬头间又荡然无存,眸色动人。
廉晁和东方瀛正和伺候自已的伶人玩得不亦乐乎,忽然帘幔掀起,伸进一只玉手,那手莹润白净,指甲干净剔透,仿似女子。帘被彻底打开,窜进一道清风。
一个五官如玉,俊眉星目的少年郎踏入其中,微笑对着厢内几人颔首:
“众兄好雅兴,谢某来迟,望众兄恕罪。”
声音清朗,如余音绕梁,叮咚落在一人心上。
“这位是?”东方溟问道。
“这位是谢琰谢将军族中胞弟的独子,名唤谢渊,前阵子在御前救过驾,被皇帝提为六品锦衣卫,在御前帮我说过几句话,我心中感恩,便与他结为知交好友。”那被唤作廉晁的公子作答。
“原来如此,既是廉晁的朋友,那便是我们的朋友,快请坐下。”那东方溟十分好客,瞥见卫洵左手有空位,便让谢渊坐在卫洵和廉晁的中间。
“这位是现任禁军统领,卫洵。”廉晁介绍道。
“见过卫兄。”谢渊给卫洵行了一礼,卫洵颔首回礼。
“早听闻卫兄仪表堂堂,气度不凡,不及弱冠就做到了禁军统领,不少闺门女子引为梦中情郎,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不及谢郎相貌俊朗,能力出众,年纪轻轻就能够在御前救驾,前途无量。”
“卫将军怎么说也是我的上司,这礼您还是受得起的。”
“行了行了,今日不论官职高低,只是朋友间的聚会,你俩别再客套了。”廉晁不耐烦地打岔道。
“来人。”
话音刚落,一貌美乐伶步生莲花般走了进来。
“公子有何吩咐?”声音婉转如莺啼。
“去伺候谢公子。”
“是。”
那伶人甫一坐下半边身子便靠了过来,谢渊也不客气,大方揽过女子的纤腰,卫洵淡淡瞥了他一眼,沉眸继续喝酒。
“不知谢琰将军的嫡女,谢婉宁如今怎么样了?”他忽道。
“谢婉宁?我没听错吧?传闻她相貌丑陋,性格孤僻,及笄两年都无人敢娶,卫兄,你竟然会关注她?我没听错吧哈哈哈哈哈!!”
卫洵问的是谢渊,廉晁却抢先开了口,忽然想起谢婉宁乃谢渊堂姐,廉晁很快闭嘴,状若无人地吃酒。
“我堂姐她确实深居简出,很少见人,廉晁兄说的也没错。”谢渊脸上并无一丝愠色。
“相貌丑陋?性格孤僻?她从前可不是这样的。”卫洵低眉喝着酒,没人看得出他此刻的表情。
“噢?卫兄认得我堂姐?”似是诧异,谢渊放下酒碗,一脸探究地看着他。
“儿时……如今怕是早都忘得干净了。”
卫洵不欲再说,谢渊也不再探问。
廉晁瞅着二人状态忙找了别的话题来聊,场面渐渐热络起来。
厢内雅窗正对着楼下露台,席间的歌舞一览无余,楼下的客人们亦是觥筹交错,其乐融融,一派祥和。
一支歌舞刚毕,一楼热闹的厅堂突然噤了声,厢内众人好奇,齐齐往一楼厅堂望去。
一个身披玄色狐皮裘,身形修长,容貌十分俊逸的男子步履带风地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两个身手不凡的俊朗少年。
似是刚经历一场大战,他玄黑的狐皮裘上有粘稠的液体滴落,摄人心魄的俊脸上满是肃杀之气,震慑住了整个厅堂的人。
“是他!他怎么也来了?”
廉晁看到那人,眉心拧了拧。
“他是谁?”
谢渊不禁有些好奇,脱口而出。
“他是裴衡。”
与惊愕的几人不同,卫洵悠然地端坐在桌旁,举手投足间透着世外仙人的高雅。
裴衡,魏朝大司马,位列三公之上,在朝中独揽大权,三书六省无不听他一人之令。传闻中他嗜杀成性,狠毒老辣,即使在朝中皇帝都要看他脸色行事,可谓当朝第一权臣。
厅中达官贵人不少都是他的下属,此刻人人噤声,噤若寒蝉,厅堂安静地能听到水滴的声音。
“我说是谁呢,原来是大司马亲临,令云台阁蓬荜生辉,云某,在这里给大司马见礼了。”
一个身穿金线锦袍,满身珠光宝气的中年男人从露台后走出,弯腰向他施礼。这就是云台阁的老板云中月,能让云台阁老板亲自相迎的,整个京都怕也只有陛下和这位主了。
看惯了阿谀奉承,裴衡脸上依然冷峻,他解下御寒的狐皮裘,拢紧自已袖子。
“带路。”
“是,是”
云中月点头哈腰,亲自在前面带路,走进二楼里最奢华的一间厢房,那厢房竟与谢渊四人的厢房隔窗相对。
直到裴衡三人进入二楼厢房入座后,席间才慢慢有了声音,众宾继续欢宴,只是不敢再如先前那般放肆。
原来他就是裴衡,看起来他真如传闻所言,十分不好相与,谢渊青葱的玉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凝着眉目沉思。
看着他如玉的指尖,卫洵轻瞥他一眼。
“谢郎有心事?”
感受到注视,谢渊心中暗笑,面上却不显:
“没什么,我在民间听到的关于大司马的传言,也不知是真是假,几位兄长是否在御前见过其中的情形?”
“何止见过,我们日日上朝都能见到这杀神,他在的时候我和东方兄大气都不敢喘,只因得罪他的人下场都十分凄惨。”
廉晁往前凑向他低声说:
“上个月户部的陈尚书不知因何得罪了裴衡,竟被当堂拿下,一纸罪状判了他九族同诛,裴衡当场持剑砍了他的头颅,那头颅直接滚到了陛下的脚边,身首分离,惨不忍睹。”
“这……也太血腥了。”谢渊眉头蹙起。
“廉晁说的没错,裴衡如今把持着朝中大权,陛下都要看他眼色行事。六部中有不少大臣都是他提拔安插的人。剩下只有少数几个文臣、武臣愿意暗中听命于皇帝,你叔伯谢将军不就是其中一个吗?”东方溟正色道。
东方溟是户部侍郎东方瀛的嫡子,在户部担任给事中一职,每日都要参与早朝。
“如今皇帝可以说得上是人微言轻,朝中支持他的人太少,你伯父若是一意孤行支持皇帝的话,恐怕会遭到裴衡的报复。”
廉晁想到如今波诡云谲的朝堂,很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为谢渊倒满了酒杯。
“不如你回去劝劝?让你伯父别太执拗,毕竟朝堂谁来主持朝政不重要,自已和家人的身家性命才是最重要的啊。”
“我会回去多劝劝伯父的,多谢廉晁兄对我的关心了。”谢渊对他扬起酒杯,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