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地，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
一个翩翩的少年郎从人群身后走了进来。
他面上戴着一只银色面具，只露出面具下一双乌黑深邃的眼睛。
“不知在下可有荣幸与云将军一试？”
面具下清朗的声音问道。
“请问阁下是？”
云中月好奇问道。
“在下不才，乃是平平无奇的逍遥散人一个，无甚名气也无官职，名字不提也罢。”
“这……”
“怎么了云老板，难道无名无姓就不可以挑战吗？哪条规定有这样说过呢？”
少年虽笑得清朗，但话语却是咄咄逼人，好一个言语犀利的少年，竟刺得云中月哑口无言。
“这人真是胆大!竟然敢挑战云将军，还敢跟云老板这么说话，怪不得要蒙着个面具，要是被大司马知道是谁可还得了？”
台下小声说。
“当然没有这样的规定，这位公子，那我该如何称呼您？”
云中月恭敬问道。
“就叫我逍遥吧。”
少年言罢停住脚步束手站立。
他一身月白色锦袍，身形纤瘦挺拔，更显风度翩翩，气质出尘。
越看越让人好奇面具下的容颜该是怎样的惊艳。
“逍遥公子真是好风度啊。”
云中月赞捧道。
“那就请公子上台来与云将军比试。”
终于有点意思了。
裴衡微眯了眯眼，眼神锁在了一楼云台那抹月白色的身影上，像是蛰伏的豹子盯着自已的猎物一般。
不用看也知二楼那人正看着自已。
逍遥，也就是谢渊，捏了捏掌心指骨，背脊依然挺拔，像不屈不挠的白杨般抵住了所有嘲笑的、惊奇的、赞叹的和不怀好意的目光。
厢房内的卫洵此时已经站到窗边俯视着楼下的情形，眼神盯着那抹月白色的身影若有所思。
云中月挥手，四名侍从拿来了两把一模一样的弓和两个装有十只箭矢的箭篓。
云台阁不愧是奢靡之地，连弓都是用金子做的，这金弓一个就值千两黄金。
只是金弓虽贵，但是在战场上却不如铁弓，金子质软，拉绳所得的弹力有限，射出的箭杀伤力只有铁弓的一半。
这比试，可没有那么容易。
当下就有侍从为二人眼睛蒙上了黑色的厚布条。
“云将军请。”
谢渊谦让。
云奇也不客气，拉弓挽箭，须臾之间射出。
一箭钉立在箭靶之上，与靶心只有一指之遥。
“好箭。”
台下众人喝彩。
云奇射艺出众，几轮比试下来，从未有一箭离靶，虽不是每一箭都能命中靶心，但没有一箭是与靶心距离巴掌之外。
与那些连靶都射不中的打擂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因此众人叫好。
“承让了。”
云奇后退一步。
谢渊上前，目中黑暗，循着记忆，搭弓拉箭，按着记忆中的方向，右手蓄力轻放，长箭嗍地射出。
四周迟迟没有声音。
突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正中靶心!!!”
云中月忍不住惊呼。
“逍遥公子积两分，云将军积一分。”
“好!”
“好!”
“太厉害了吧!”
谢渊首箭的表现实在精彩，场中性情豪爽的人忍不住为他喝彩。
面具下的谢渊粲然一笑，若是此刻不带着面具，他的笑定使花惭月愧，天地失色。
只是此刻他戴着面具，无人能赏得了这一份绝世的风情。
听到众人喝彩，云奇心中竟生了一丝惧意，这一丝惧并不是害怕逍遥，而是对自已的实力产生了一丝质疑，这是对敌大忌。
结果可想而知，之后射出的几箭俱不如第一箭射得好，比试结束，云奇只能下了擂台。
谢渊这边却是九箭皆中靶心，最后一箭不知怎的竟射偏了，但仍在靶上，最后得了十九分。
“逍遥公子好棒!!”
台下几个伶人自谢渊进场就对他多有关注，心生钦慕，如今看他大显才能更是对他着迷不已，忍不住大喊。
“逍遥公子打擂成功，接下来，还有没有人要上来挑战逍遥公子呢？”
云中月对着场下众人问道。
一时鸦雀无声。
“逍遥公子好箭术，不知本官能否讨教一二？”
磁性的声音响起，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轻落于台上。
与身上散发的肃杀之气不同，裴衡身着一件乌黑的束身轻骑装，上半身绣着繁复的云纹，衣摆处金色的丝线镶边，腰间束着一条黑冠腰带，衬托得整个人英姿飒爽，俊朗不凡，自带一种君临天下的王者之气。
裴衡姿容出色，竟比魏朝第一美男卫洵还要俊郎几分，只是裴衡嗜杀之名无人不知，在京都甚至能止小儿夜啼，无人敢拿他来做八卦的谈资，自然也没人敢把他放在大魏情郎榜上与人比较。
即使京都有不少见过一面便暗中倾慕他的女子，但这倾慕也只敢在心中藏着，不敢与人说出来，真真可叹。
谢渊和裴衡一白一黑立于台上，犹如两股对峙的洪流，端看谁能更胜一筹。
“见过大司马。”
谢渊拱手向他行礼。
“只是一时手痒想要试试这打擂是什么感觉，还望大司马不要见怪才好。”
嘴上虽谦恭，实则暗藏机锋。
“逍遥公子想玩，本官自当奉陪。”
裴衡语中威胁意味甚浓。
“大人请吧。”
谢渊心有成算，并无惧意。
侍从又递上金弓，裴衡和谢渊都被蒙上了眼睛。
谢渊搭弓，有了前一轮射箭的经验，这一箭十分顺利地射中了靶心。
“好!”
场中鼓掌。
裴衡俊逸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弯弓搭箭，不费吹灰之力地射出。
亦是正中靶心。
“哇，好厉害。”
“这箭术，不愧是我朝当年大败十万匈奴的大司马。”
裴衡十分随意的一箭轻松就中了靶心，在场的人无不钦佩。
听到赞叹，谢渊心中掠过一丝紧张，看来裴衡，不只是会张牙舞爪的纸皮老虎，是有真本事的猛虎，自已要小心应对了。
略微调整，谢渊随即射出一箭，亦中靶心。
“厉害!”
台下又是一阵欢呼。
随后二人接连射了七箭，俱是箭箭入靶心。
这样下去难以决出胜负，谢渊心中明白。
到第九箭的时候，谢渊忽道:
“拿两支箭来。”
侍从听罢恭敬递到他手里。
“他想干什么？”台下人诧异。
谢渊手挽两箭，拉弓同时射出。
“啪”
竟同时刺入自已和裴衡两个箭靶的靶心。
场面爆发雷鸣般的掌声，这一场比试的精彩程度观之真的是不枉此生。因为即使不蒙眼要射入两靶的靶心都难如登天，更何况还要蒙眼，逍遥公子的箭术可谓是神乎其技。
“这逍遥公子竟如此厉害？之前怎么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谁知道呢？他可太神秘了，我们连他名字都不知道。”
“太厉害了，我大魏朝竟然还有这号人物!!”
“雕虫小技。”
裴衡性感的薄唇微动，说出四个冰冷的字来。
侍从正要清理插入靶心的箭，裴衡忽道:
“不急，拿两支箭来。”
侍从听命恭敬递上两支箭，裴衡接过，步子未挪，循着刚刚的记忆判断两人靶心的位置，挽箭搭弓，这一次用上了力道，两箭如狂风骤雨般带着威势，朝着刚刚谢渊打在靶心上的箭射去。
“咣当”
“咣当”
两箭落地的声音。
裴衡竟击落了谢渊原来射在靶心上的两支箭，两箭的箭头全部没入了靶心。
场面久久不能呼吸。
随后爆发出雷霆般的掌声。
“好，太好了!”
“不愧是我朝的大司马、统领三军的兵马大元帅，这箭术说是冠绝京城谁敢有异议？”
“别说是冠绝京城了，就算是冠绝天下都没人敢说一个不字吧？”
台下众人感慨，今夜真是不虚此行，竟能亲眼目睹大司马裴衡展露真正的实力，从前只见裴衡在御前冷血嚣张，嗜血狠辣的模样，却从未有幸见识过他的实力，今日一见，终于知道为什么他能当得了这天下兵马大元帅了。
十箭已毕，胜负已分。
谢渊勾了勾嘴角。
二人被解下蒙布条。
“大司马果然实力超群，远非我等俗人可以企及，今日逍遥受教了。”
谢渊对着裴衡拱手。
“逍遥公子箭术之精湛，亦是本官生平仅见。”
裴衡忽然上前一步，那淡淡的龙涎香伴着一股肃杀之意向他袭来，修长的身子前倾，俊脸向他凑近，眼神危险却惑人。
“不知可否请逍遥公子赏脸，到我大司马府一叙？”
谢渊后退一步。
“鄙人粗陋，怕辱没了大司马府的门楣，大司马的盛情邀请，逍遥怕是无福消受了。”
谢渊不欲多做停留。
“谢大司马今日赐教，逍遥告辞。”
不等裴衡开口，谢渊转身走下云台，潇洒地经过一个个目瞪口呆的人。
踏出云台阁金碧辉煌的大门，消失在夜色里。
众人纷纷回神，刚刚的惊诧是因为他们从未见过有人敢拂大司马的意，这逍遥公子是他们见到的第一个，真是有些胆大到不知死活了。
看着他消失的身影，拢在身后的右手轻握成拳，裴衡身上散发着幽冷的寒意。
已经很久没有人能让大人如此生气了，这人不简单啊，云奇想着。
“大司马，您的如梦令。”
扛着裴衡周身渗人的冰寒，云中月脊背发凉，颤颤巍巍把锦盒递上。
云奇接过。
拿到如梦令，裴衡不再逗留，接过侍从手上的狐皮裘披上，大步走出了云台阁。
“布置得如何？”
裴衡问道。
“已经布下了。”
云奇回答。
“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