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昔天气明朗,周围浓郁着一股子好闻的清新草木香,让人觉着十分的舒服。阳光暖暖的散落在头顶上,将两个人的长发照得纤毫尽显。
清凉的风迎面而来,朔月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
“九阙,今天天气好好呢。”
朔月笑得开怀,十分习惯的伸手拉住重九阙的手,半走半跳的往前走,唇角的笑灿烂得恍若花儿一般。
姜九阙笑着跟在她身后,眸子里只剩下眼前那一抹黑白渐变的身影。
“九阙,我们去玩泥巴呀。”朔月突然笑道,姜九阙却是一愣。
玩泥巴?
这……
“嗯,一看你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少爷,连泥巴都没有玩过。”朔月笑嘻嘻的嘲讽道。
姜九阙先是一愣,后知后觉的发现她这话说的有些不大对头,仔细品了几回才突然意识到哪里出了问题。
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是形容深闺小姐的么,怎么……
姜九阙的嘴一张一合,半晌说不出话来,脸上不知是因为恼火还是娇羞的染上了一抹绯红。
朔月却不管他,径自去了河边湿润之地,将袖袍挽起从河床里挖出泥巴来。
那原本雪白色的衣裙上顿时多了好几个泥点子,内心稍有洁癖的姜九阙不由得挑眉,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诶!有螃蟹!”
朔月惊叫一声,在水中洗下手上的泥巴后脱了鞋袜,赤脚入水去抓那水中青色的小螃蟹。
小螃蟹爬得极快,不一会就消失在泥沙与石头缝里,朔月随手把裙摆系在腰间,露出小腿和脚腕,弯腰去翻找,全盘没有朔家大小姐的样子。
“朔月!”
跟在她后面的姜九阙看到后不由得低吼一声,站在河边看着玩嗨了的朔月,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她还有没有一个人界女子的自觉?
她不知道在温城让男人看到脚腕以上脖颈以下的部位就要嫁给那个人?
她……
一时间姜九阙已不知说什么是好,只咬牙想上前把她从水中拉出来却对水里的泥巴十分的无奈。
“九阙?”朔月挑眉。
“回来!”
朔月一愣,顾不得螃蟹,连忙从水中走出来,恍若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一般一小步一小步的挪到他面前。
“把裙子弄好!”
朔月又是一愣,赶忙把系在腰间的裙子弄好,仔细的将所以弄平整后还抬手理了理头发,直到确认自己的身上都整理好了后才又抬眸看向姜九阙。
姜九阙挑眉,十分孩子气的没有理她。
“九阙……”朔月伸手拉住姜九阙垂下的手,湖水透过朔月的手度到他的手上,冰冰凉凉的。
姜九阙一愣,心里一软伸手将她拉到怀里死死抱住,朔月一愣,也没说什么,只任由姜九阙抱着自己。
爱情这种东西还真是……
姜九阙深吸了一口气,突然想起了霁华同他的说过的——你会为她成魔。
成魔么……
或许真的会吧。
再过几日便是他的天劫。度了天劫他便可与天地同生,然而,与天同生的灵魂除了寂寞和孤独还会拥有什么呢……
他垂眸看向怀里小小的身影,眸子里染上了一抹笑,除了寂寞,还有无尽的寻找和无数次的失去……
如果可以,和她共死又何妨。
今昔,因是朔月之日,天空中没有那轮明晃晃的月,只剩下一抹似有似无的光晕,浅浅淡淡。
原本一直住在朔月附近的姜九阙今晚突然离开,朔月不解,顾不得朔月佩的禁忌,出门去寻。
只见一片平原之上连矮木都不曾有。
姜九阙着一身黑色长袍,衣摆随风不断舞动,使得那上面的血色巨龙更加活灵活现。
他侧身而立,星光散布下的光辉星星点点,却恍若为他度了一层银,他那双鎏金色的眸子里翻滚着银辉,两种颜色不断交织着。
美得让人窒息。
朔月感到时,看到得便是这般光景,男子黑衣若练,长发如鸩羽,静静的望着苍穹,似在等待着什么。
忽然,只见那原本明朗的夜空迅速变暗,姜九阙的瞳仁里渐渐的只剩下了沉淀后的金。
天空里的阴云越来越多,带着阵阵轰鸣声,显然是快要下雨了,然而空气中的气息却越发的寒冷。
朔月不由得挑眉,刚想要回去拿伞就见一道闷雷猛的劈下,将平原上唯一站立的姜九阙的身影照得大亮。
朔月一惊,连忙回眸去看。
只见姜九阙黑色的长袍上被雷劈出一个大洞,他的右手上顿时冒出血来,顺着烧焦了的黑袍流下。
朔月的心猛的一疼,眼前的人恍若不知道疼一般仍旧站在原地,沉默着忍受一切,一双鎏金色的眸子里逐渐染了血色。
雷电轰鸣间,他黑袍上的血龙恍若腾飞而起一般讲姜九阙整个人笼罩住,他的影在雷光下竟是变成了一条巨龙。
朔月微微一愣。
那竟是他的原身……?
他是烛龙……
是……
朔月蹙眉,蓦然间呆愣于原地,选择了沉默。
姜九阙蹙着眉头,九节天雷别人渡劫时只需要一道,他却需要六道,分别从头,四肢,后背,胸腹出劈入。
只有全部受完才能结束。
刚刚是第一道,劈入了他的右手。雷霆之力使他的手疼得厉害,几乎无法动弹,他咬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灵力一点点将那些伤口愈合掉。
然而没等他反应过来,第二道就劈入了他的右脚,因为强烈的痛处,他直接跪了下去。
空气中,烧焦的味道与血腥的味道一点点融合,掩盖住了空气中独有的清新味儿。
他抬眸,看向同朔月一起居住的地方,眸色里某些东西深了几分。
“轰——”
又是一道劈入了他的左手,紧接着是左脚。
姜九阙几乎克制不住坚持不了的要倒下去,可却因为那股子身为大妖的尊严而始终坚持着不倒下。
他深吸了一口气,忍受着全身的疼痛。他的黑袍上有无数被烧焦的黑袍,鲜血将他周围一圈的平地染红。
“轰——”
又是两道雷劈入了他的前胸和后背,钻心的疼痛让他禁不住发出一声龙啸,其响声将周围的草场掀起。
朔月也因为他的龙啸而摔了出去,姜九阙大口的呼吸着,还有最后一道……
只剩下最后一道了……
很快的……
朔月。
等我。
“轰——”
……
谁?
没有熟悉的疼痛感,有的只是满满的温暖将他整个人覆盖住,鼻尖是女子特有的体香与血腥之气融合在一起的味道,眼前的是一身染血的白裙。
抱住她的娇小身体因雷击不断颤抖,苍白的唇被她自己死死的咬住,额头也上满是冷汗。
待到阴云尽散,天劫已过,周围又恢复了曾经的模样,只那草地上一片疮痍,相拥的两个人身上血色交织。
姜九阙什么都看不清,独那双眸子里满是星光。
她唇角含笑,尽力放缓呼吸。
“你是谁。”她问。
“吾乃烛照之君,姜九阙。”
姜九阙的呼吸猛的一窒,心口一阵疼痛,他早该告诉她的,他是妖,而此为他的天劫。
然而,怀里的人却仍旧笑得温婉,只抬手一点点描绘过他的面容,只在那双鎏金色的眸子停下。
“远在北海,有烛照之君名姜九阙,天生金瞳。”朔月微笑着,强撑着让自己的嗓音不会显得那么颤抖,却感觉喉中一甜,嘴角溢出一抹鲜血来。
“阿月!”
姜九阙一惊,活了千百年,他是头一次这么的害怕,他颤抖得抱紧怀中的朔月,眼角疼得厉害。
“九阙,我,我不是说要保护你么。”朔月无力的倒在他怀里,指尖的血蹭了姜九阙满面,她只微笑着,望尽那双鎏金色的瞳孔。
曾有人跟她说,若要一个人永远的记住自己,需要的不过是在最美的时候用最美的方式出现在他的生命中,于她的记忆深处落下烙印。
姜九阙活了太久了……
他能记住的过往太少,虽然这想很自私,但朔月还是固执的那样安慰着自己,我让他永远记住了有一个女孩叫朔月,她曾爱过他。
随着乌云尽数退散,那抹朔月逐渐出现,悬于朔月腰间的朔月佩变得滚烫,似是在灼烧她的皮肤。
她的身体因月华而一点点变得虚无,身上不停的闪出光点来,疼痛也消失不见。
她微笑着,抬眸对上那双鎏金色的眸子。
“九阙,我说过的会保护你。”
少女在笑,只眸子里一片潋滟的晶莹。
“九阙,你要记得我啊。”
少女在笑,只脸颊上多了几道同血交融在一起的泪花。
她的身影一点点从脚开始消散,华为星星点点,同天上的星河融为一体。
“九阙,我爱你。”
她眉眼弯弯,最后只留下了一块滚烫的玉佩,以及残留在姜九阙面颊上的尚温的血液。
姜九阙只感觉周身皆冷,痛楚早已消失,只剩下眼前的一抹薄凉。
那个明媚的少女似乎还在他的面前,还跟着一起练剑,一起放风筝,一起到河里玩泥巴,抓螃蟹。
那些过去还历历在目,只可惜物是人非。
他咬牙,不断呼吸着以忍受心口处难以遏制的疼痛,有某种晶莹的液体欲要从他的眼中喷薄而出。
今夜,太冷。
今夜,太烈。
蓦然间,他连嘶吼的力气都被尽数退散,一身的伤近乎让他连站都站不起来,他伸手,颤抖的去碰触身侧的朔月佩。
那是她留下的唯一东西。
是她从自己心头走过的唯一证据。
朔月……
当他碰触到朔月佩时,似是冥冥中留下的气息,竟是顺着他的指尖游走在他的经脉各处,使他周身的伤尽数愈合。
唯独无法愈合心头的。
“呵……”
朔月,你真的好残忍……
“你想救回朔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