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蕉独自一人卧于院内。
院子里的其他妖怪都去围观端华唱祭了,唯独她被留了下来看家。
沉蕉虽然不高兴,却听话得哪也没去。她托着下巴蹲在花丛前,伸手抚摸着叶片上的露珠。那些露珠凉凉的,搞得叶子上湿漉漉的,有些滑。
“不要再摸了!”
那叶子猛的摇了摇,沉蕉一愣,还有妖怪和自己一样去不成?
“呦,失宠了?”被她摸毛了的小花妖幻化而出,鄙夷的看着眼前失落的沉蕉。
沉蕉咬牙,伸手弹了下眼前人的额头,她挑眉,狐疑道:“他们都去了,你怎么不去?”
“粗鄙之人不要碰我!”那花妖大吼着跳开,却在听到她的话而气呼呼的咬牙,“我出不去啊!”
沉蕉一愣,不知为何竟有了某种同病相怜的错觉。
沉蕉不再搭理他,只默默地抬头看向天空,内心深处那种惶惶不安的感觉让她觉得害怕,什么都做不了的感觉又让她的心莫名的慌。
耳边传来后山祭台上悠悠的唱祭声,端华的声音顺着微风划过她的心头,让她的心莫名的安静下来。
时间也在那歌声中缓慢流逝。
沉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再醒来时则是被一阵血腥味刺激醒的,她抬眸,发现天空已被夕阳的余晖烧得通红,红的……让她害怕得莫名。
沉蕉的心抖了抖。
蓦然间,沉蕉想起了端华临走前对自己说过的——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去。
她咬着自己的唇角,拼命的想要压抑住自己心头的那种奇怪的感觉,担忧的望向后山。
“端华那么厉害,不会有事的。”她忽的开口,极其不确定的说道。
“担心就去看看喽。”花妖一屁股坐在沉蕉旁边,一脸不屑的看着她,“担心就去看看,干嘛憋着,我这是去不了,我要是去得了还用跟你在这坐着。”
“我……”
“端华大人不让你去你就不去,真搞不懂你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花妖伸手揪住沉蕉的前襟,瞪着眼睛看着她。
那小花妖还不及沉蕉的手掌大,可她却是连把她推开的想法都没有,沉蕉愣愣的看着她,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小花妖的眼睛里忽的冒出颗颗泪珠,用一种极尽哀求的语气说道:“求求你了快去看看吧……端华大人一直都是那个样子,有事的时候都不会让我们去。”
沉蕉蹙眉,出去一下应该没事吧……她只是去看看而已。
沉蕉放下小花妖,抬步离开院子。
越是接近后山,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是浓郁,周围的阴邪之气也越发强盛,动物的本能让沉蕉对现在的一切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恐惧感,不由得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沉蕉无意间抬眸,却是一惊。
后山的长明灯竟然悉数熄灭?!
“这……”
沉蕉蹙眉,心头的担忧感上升到了极致,她只希望自己能一下子就到达后山,到达端华身边!
“回去……”
脑海中某种闪过端华虚弱的声音,她蓦然停下脚步,蹙紧了眉头。
端华怎么会这么虚弱,为什么,他始终让自己回去?
“快走……”
“快逃!”
逃……
沉蕉蹙眉,握紧了身侧的拳头,为什么要逃……端华……
沉蕉猛的抬起头,看向周围。这周围的血腥味太浓了,不仅是端华的血,更是有不少妖怪的血。
为什么端家要大肆屠杀妖怪?
为什么端华会突然那么虚弱?
为什么……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沉蕉觉得很迷茫,她想不出来,也弄不明白。她只知道她要到端华身边去,可周围除妖师的压迫却逼着她后退!
退,还是进?
沉蕉死死的皱着眉头,脚上恍若有手在拉着她一般让她动不了,她咬牙,脑海中慢慢的都是端华虚弱的声音。
他让她逃……
除妖师的脚步声愈发的逼近,一步一步,越来越紧凑。
“抓住……”
周围很乱,让沉蕉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他们?
“快!抓住那只黑猫!”
“快!抓住最后的祭阳之体!”
祭阳之体……
那是救弗灯史最后的方法……
难道是端华?!
沉蕉大惊。
她禁不住后退一步以稳住身形,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除妖师手中的法器发出的声响让她感到恶心。
逃,无可逃。
沉蕉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愈发的沉重,无法支撑,只能任由自己倒下。
沉蕉再醒来时,已到了深夜。
她发现自己正被绑在长明灯上,她周围每一盏长明灯下都有一个妖怪或人。
端华呢?
沉蕉四下寻找,发现祭台中央躺着一个俊逸的男子,他的脸色比平日里更加白了,几乎没有什么血色。
他绛紫色的华贵长袍上沾染着的血迹刺眼得很,那血迹太多了,多得沉蕉都分不清他到底流了多少血。
沉蕉挣扎着要上前,却发现那绳子绑得死死的,她的眼睛痛得要死,却连一滴眼泪都挤不出来。
你是厄运……
你是厄运……
你会连累端华大人的……
厄运……
厄运!
不!
沉蕉无力的摇头,用头猛的撞击身后的柱子,这一切到底是因为什么,端华……端华……不可以,不可以这样对他啊!
沉蕉突然觉得,有人触碰了她的琵琶骨,她猛的看去,那个人要做什么……
“废了她的水月决。”
“是。”
“不……啊!”
她感觉自己的琵琶骨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随着卡蹦一声,她的琵琶骨连带着她一身水月决,都尽数破碎!
“不要!”
这是端华给她最后的东西啊!
不!
“端华!”
“端华!”
那人蹙眉,什么也没说,只抬眸看向夜空,缓缓的开口到:“祭阳之典,开始。”
他一声令下,周围的人一同点头,割破了包括沉蕉在内所有人的手腕。
鲜血顺着长明灯柱上的花纹流向祭台,汇聚在端华身侧,沉蕉一愣,废了她是为救他么……
如此……
沉蕉微笑,只默默地看向他。
沉蕉感到自己的血液在不断的流逝,她的手腕处一片冰凉,早已感受不到疼痛。
当所有人,妖的血液汇聚到端华身边时那些血液猛的燃烧起来,沉蕉觉得自己的手腕处一片灼热,心口亦是如此。
长时间的放血,灼烧的疼痛……
她怕是活不过今天了吧。
如果这就是救你的代价,那我心甘情愿……
沉蕉强撑着看着端华的身影,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他的微笑,直到意识模糊,陷入沉睡。
“谁允许你们动我的人了?”
因为祭阳之典的缘故,端华的身体已在逐渐恢复
他刚刚恢复意识,就发现自己一直保护着的人被绑在长明灯上,她手腕处鲜血直流,面色苍白,毫无声息。
端华微愣,脑海中一片空白,他什么都不想想,也什么都不愿想,他的心口处闷闷的刺痛,那种痛或许可以忽视,却永久的停留在那里,让他难受得异常。
他咬牙,一次次深深的呼吸着,整个人如同溺水一般,只双手死死的抓挠着,似乎是要抓住什么一般。
端华蹙着眉头,闷痛的感觉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感觉,自己的心口处恍若有巨石一般,他咬牙,只死死的盯着眼前的人,阿蕉……
他强撑着想要起身,却因浑身无力而踉跄着摔倒。端华一次次跌倒,又一次次爬起,只执着信念,想要去到阿蕉的身边。
端华一身绛紫色的长袍上沾满了血迹,使得他整个人形同鬼魅,完全没有曾经弗灯史的威严。
他的眸子里不知有什么,却又恍若什么都有一般。
是悲?
是怒?
似乎一切在此刻都显得那么的苍白,端华什么也不愿想,什么心情也都没有,只一双眸子里空洞着可怕。
所有人都不由得大惊,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失控的弗灯史。
“大人,打断了祭阳之典你会死的!”
对于拦他的人,端华不闻不问。
只执拗的想要破坏整个阵法,他的唇角不断的呕出鲜血,恍若要把身体里所有的血液都吐干净一般。
疼。
从骨子里渗透出去的疼。
眼前的一切一次次变得虚幻,一次次破碎,他咬牙,只坚持着脑海中最后的念想——他想要到她身边去。
带她回家。
不论如何,他都不想让她受到伤害。
不论如何,他都想要保护她。
保护她的笑,保护她的单纯,保护她的一切……那些他所珍爱的一切,都是阿蕉所独一无二的东西,都是别人身上所没有,不可取代的。
他独活于世间百年,从未有人如此懂得他的孤独。
从未有人,同阿蕉一般真心待他。
当他发现阿蕉的祭阳之体时,端华的内心也有过崩溃与动摇。然而,哪怕他是阿蕉的劫,他也自私的想要阿蕉陪在自己身旁。
他教沉蕉水月决,克制她的祭阳之体,让她不会被端家发现,却不曾想……自己的重伤成了害死她的直接途径!
端华紧紧地蹙着眉头,对于眼前的人,他有着莫名的愧疚与伤怀,以及满腔的自责。
当初她因为自己而来到端家,现在又因为自己而身负重伤。如果当初没有带走阿蕉,是不是她就可以免遭这一劫?
端华的心头揪着疼痛,他想要挡开所有人,带沉蕉离开,永远的离开,可却什么也都做不了。
他使不出力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鲜血从她的手腕处流出,挣扎着上前。
“阿蕉……”
“阿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