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是永安侯府的表小姐。
自幼父母双亡后,我携着万贯家财前来投奔舅父。
寄人篱下的日子里,没人会知道,太子殿下夜夜来找我缠绵悱恻。
他说他爱我,我真信了,让他去找老皇帝赐婚,给我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萧景瑜倏忽抽出拥抱着我的手,敛住笑容:【太子妃之位已有人选,你再等等。】
听闻太子殿下与舅父达成协议,让表姐做太子妃联姻稳固他的储君之位,果然不假。
事后,舅母笑里藏刀地找上我:【薛小公爷对你一往情深,你若嫁他,必不会受了委屈。】
我思忖片刻,点了点头:【那便嫁他吧。】
001
表姐被册封为太子妃那天,整个永安侯府都喜气洋洋起来。
老祖宗捻动着碧玉佛珠,笑得合不拢嘴:【我就知道,芷柔丫头是个好福气的!】
她佛珠偷偷塞给宣旨的公公:【有劳公公费心了。】
那佛珠成色极好,我看着眼熟,仔细分辨下来,才想起是我爹娘生前的旧物。
老太监收了东西,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捏着嗓子回答道:【殿下与太子妃天生一对,日后咱家还要多靠太子妃多提拔照顾呢!咱家急着回宫复命,改日再来府中道贺。】
老太监走后,舅母就跟表姐张罗着赏赐府中的下人。
我撑着虚弱的身体站在走廊中,望着全府欢庆的情景,只觉得身子一阵阵地发冷。
裴芷柔一眼瞧见我,便阴阳怪气地说道:【婉宁妹妹,你身子不适,还是先回去歇着吧,万一不慎冲撞阴邪之气病了,这大喜的日子,对你不好,对我也不好。】
【待会儿殿下送些东西过来,姐姐记得妹妹的好,会差人给你送去的。】
听闻太子殿下对太子妃极其用心。
不仅送来南海的明珠,北海的美玉,连他昔日在北疆征战时所获的白狐披风也送了来。
侯府中的姐妹多,挑挑拣拣剩下来的,到了我这儿,就只有几件样式早已老旧的绒花。
丫鬟绿珠气不过,抖落着寒碜的绒花不满道——
【什么东西?她们挑剩下来的,倒送来给我们小姐了!也不想想,他们侯府若没有小姐,哪儿有今日的富贵?更何况,那白狐披风明明是殿下送给小姐的,怎么就……】
我淡淡地打断她的话:【够了,绿珠,别再说了。】
昔日缠绵恩爱时,萧景瑜亲吻贴着我的后背亲口许诺,会将披风送我以备冬日御寒。
东西他送不送是一回事,我抢不抢得过又是另一回事。
就如同那个太子妃之位,是我不配罢了。
002
我跟萧景瑜是在寺庙中认识的。
那时永安侯府举家前往万安寺祭祀祈福,太子殿下萧景瑜应邀前来添彩。
他们男人在前院议事,我们女眷则在后院休息游览。
万安寺的后山有座梅林,我兴致一起,带着绿珠去采集梅蕊中的雪花煮茶喝。
碰巧遇上了萧景瑜。
当天晚上,他就在万安寺中宠幸了我。
之后的两年,他时常通过侯府的密道来与我私会,一次次地在我的床榻上安眠到天明。
他说他喜欢我,缠绵动情处,一遍遍地呼唤着我的名字。
我真信了,还妄想让他去找皇帝赐婚,让我做他名正言顺的太子妃。
那天,萧景瑜送来他在古玩市场上刚淘制来的猫眼石。
前一刻还搂着我的腰身含情脉脉诉说衷情的他,倏忽松开了抱着我的手,只轻飘飘地说了句:【太子妃之位已有人选,你放心,孤会给你一个名分,但你仍需等待些时日。】
我知道,他跟舅父达成了协议,要表姐做他的太子妃。
毕竟有永安侯府作为后盾,总比娶我这个无父无母,无依无靠的孤女强得多。
当天晚上,舅母来找我,还给我带来一个好消息。
【薛小公爷对你一往情深,特来提亲,你若嫁了他,必不会受了委屈的。】
【自你父母去世后,我与你舅父怜你孤苦无依,才将你接入府中照顾,怎么也算是你的长辈了,对于你的婚事,我与你舅父自是能做主的,已然应承了下来。】
薛小公爷在盛京城中算是个奇人。
别人家的官宦子弟挤破头想争取功名,他却不屑一顾,还非说是陈旧迂腐的东西,他整天就喜欢遛狗斗鸡,跟一群纨绔小厮混日子,是大家眼中公认的废物败家子。
我对他印象倒是挺好的,虽对功名无上进心,但不耽误他会是个知道疼人的好夫君。
我想了想,点了下头:【那便嫁他吧。】
萧景瑜知道我要嫁人,会是什么反应呢?不管什么反应,我与他都没有关系了。
嫁给薛妄也好,听闻薛公爷领了个闲职,就要往外地做官去了。
能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或许对我是一线生机。
薛家提亲的聘礼一波又一波地送来,薛小公爷也整日缠着我‘娘子’‘娘子’地喊。
但到了成婚那日,却又出了个变故。
真正踏上花轿的人不是我,而是侯府的三表妹裴芷云。
003
裴芷云早就喜欢薛妄。
自从我与薛妄定亲的消息传来,她便整日在府中闹死闹活地哭喊。
可舅父舅母看不上薛妄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薛妄对裴芷云的态度也是不胜其烦。
耐不住裴芷云拿刀抵着手腕以命相逼,舅父舅母还是退让了。
他们想出临阵换新娘的点子,当薛家接新娘的花轿进门时,我穿着新娘的喜服,像个笑话似的被反锁在高高的阁楼上,远远地望着裴芷云穿着凤冠霞帔被薛妄牵出了侯府。
表妹陪嫁的东西很多,其中不乏有几样我看着眼熟的。
镶嵌在她鞋子上的鸽子蛋大小的珍珠,是我母亲生前留给我做衣裳的,我还记得,那时母亲将我抱在膝头,笑眯眯地说道:【现在做衣裳,以后等婉宁出嫁,嵌在鞋上做嫁妆!】
我爹生前无比珍爱的红珊瑚,还有我家的传家宝物千里江山图的绣品。
就连裴芷云放置嫁妆丝绸衣物的金丝楠木箱子,都是爹娘生前为我备下的嫁妆。
晚上,舅母又来找我了,还将一封婚书扔在我的面前。
【别以为我们欺负你似的,薛家要下聘的,本来就是你三妹妹!】
那婚书上确实写着裴芷云的名字。
看来,不止我被骗了,连薛妄也被骗了。
傻小子以为娶得人是我,欢天喜地接回家门。
如今发现被骗,正大吵大闹找上门让裴家给个交代呢!
我抬起头,对视着舅母的眼睛,问:【外祖母知道这件事么?】
舅母面子上挂不住,握着帕子轻咳一声,便又摆出从前那副慈眉善目的样子:【老祖宗在宴席上多吃了些酒,早去歇着了!你也知道,老祖宗年纪大了,身子骨本就不好。】
【如今你大表姐和三妹妹都嫁了,身边就你一个知冷知热的外孙女……】
她想让我去水月庵带发出家,为外祖母诵经祈福。
她还拍着我的手,语重心长地说:【自从你父母逝去,就剩下我们这些亲人了,我们自是要为你的将来好好打算的,水月庵虽偏僻,但清净得很,你到了那儿也能过得安稳些。】
我低低地呵了一声,反问她——
【当年你们就是这样诓骗二姐姐的么?】
舅母的脸色绷住,瞬间阴寒下来:【大喜的日子,你提她做什么?】
我突然笑了,红唇幽幽地倾吐说:【因为我忽然想通了,二姐姐当初是因何而死的啊!】
004
除了舅父之外,我还有个小姨。
小姨早早入宫,深受皇帝宠爱,被封做了梅妃。
那时,萧景瑜年岁小,他的母亲因触犯宫规被皇帝处死,将他送到梅妃膝下教养。
可惜美人命薄,梅妃香消玉损,成为老皇帝和萧景瑜心中永远的痛。
听闻老皇帝的寝宫中常年挂着梅妃的画像,那样的画像,萧景瑜的宫中也有。
梅妃与我的母亲乃是同胞姐妹,我的眉眼与她有几分的相似。
然而最像的还要数我的二表姐裴芷兮。
她也曾与萧景瑜青梅竹马,但入宫拜见时,不幸被老皇帝瞧见了容貌。
之后不久,二姐姐就疯了。
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她衣衫不整哭着跑到后院的井水边,跳了进去。
等众人匆忙打捞出她的尸体时,尚未出阁的侯府千金,竟已怀了两个月的身孕。
对着舅母闪烁心虚的眼神,我幽幽地说:【当初是万安寺祈福,是舅母让我去后山的梅林游玩的,也是舅母说雪天寒冷,特意叫人把梅妃生前的披风取来,裹在我身上的。】
我向她逼近一步,又幽幽地说——
【更甚至,连我鬓边的那支梅花,也是舅母亲手为我簪上的。】
舅母吓坏了,不小心绊倒桌腿,险些摔倒在地上。
她红着眼睛狡辩:【妖言惑众!本夫人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无比讽刺地问了句:【为了你男人的权势地位,牺牲女儿的清白和性命,你真的甘心?】
舅母恼羞成怒了:【放肆!再敢胡说,今晚就送你去水月庵,你这辈子都别回来了!】
她招呼了几个嬷嬷和家丁进来,将我强行押上马车送走。
我挣扎了一下,红着眼睛对她说:【你会后悔的。】
【总有一天,你们一定会后悔的!】
005
南方出现旱情,老皇帝驾临水月庵斋戒祈雨。
半夜三更,他坐在庵堂中诵经时,我战战兢兢地从佛像底下滚了出来。
不等老皇帝开口,我便跪下来请罪:【陛下恕罪,臣女是这庵中带发修行的姑子,方才在这儿布置贡品的,因陛下御驾来得急,未免冲撞到陛下天威,才不得已躲藏在此的……】
说完,我抬起了头,让老皇帝瞧见了我的脸。
他面露惊愕,紧接着转为大喜。
他说我是梅妃转世,是菩萨念他思念之苦,让我来跟他再续前缘的。
原本斋戒三天,被他硬生生地拖延了三个月。
那三个月里,我从守着青灯古佛的小尼姑,变成了让老皇帝神魂颠倒的女人。
萧景瑜来了,是带着裴芷柔一起来的。
毕竟老皇帝三个月不问朝政,他这个太子不得不以请安为由,劝说老皇帝早日班师回朝。
我一边给老皇帝揉捏着太阳穴,一边调制着让他安眠宁神的香料。
老皇帝睡着了,萧景瑜和裴芷柔请了还几次安,都没有回应。
隔着一扇屏风,隐约露出我的身影。
萧景瑜不可置信地站起身,一步步地接近,猛然掀开垂帘,惊愕看到了我的脸。
他瞪大了眼睛,下一刻,老皇帝骤然惊醒,向他呵斥——
【放肆!以下犯上,谁给你的胆子?还不退下!】
006
萧景瑜倏忽回神,忙不迭地收敛表情退到了底下跪下请罪。
当天晚上,他和裴芷柔以伴驾为由,留宿在了水月庵内。
老皇帝为多日来积压的奏折头疼,我终于得出闲暇,去后院温泉池子里沐浴。
萧景瑜来了,掐着衣衫不整的我,将我抵在池子的边沿。
他的双眼通红,隐忍着愤怒和恨意:【你怎么敢的?那是孤的父皇……】
我毫不怀疑,他想杀了我。
但下一刻,他暧昧且占有欲的热气喷薄在我的耳边:【父皇不知内情,难道你也不知?故意在此引诱父皇,到底意欲何为?孤倒没想到,婉宁竟有这样的手段和本事!】
我死死地咬着唇,敛住眸中的恨意。
再看向他时,已经化作了盈盈的泪语还休。
【你让我怎么办?被你送到这里孤苦无依过一辈子么?】
见我喘息不畅,萧景瑜最终松开了我,他懊恼地说:【孤同你说了,孤与裴芷柔的婚事,只是权宜之计,只需你再等待一些时日,孤会给你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送你来此,不是孤的主意,孤若早知道你也在,又岂会让父皇在此遇到你?】
我红着眼睛,依旧委委屈屈:【现在已经遇到了,又能如何?】
【你是太子,尚且对他毫无反抗之能,又让我如何拒绝?】
萧景瑜不说话了,良久,他才脸色阴沉地回道——
【谁说孤对他毫无反抗之能?】
我不可置信地捂住红唇,反问:【你想做什么?】
他爱惜地抚摸着我的脸,喃喃地说:【孤已不再是那个任他摆布的太子了,你随他入宫也好,正好与孤有个照应,他的女人,孤抢不走,你是孤的女人,他也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