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的时候顾盼还在想,如果刚才是纪柏尧,他也不会再和自己争论,但他一定会跟着一起出来,这也许就是他和付之津最大的区别。
纪柏尧的喜欢很单纯,那就是喜欢,这种喜欢可以凌驾于任何东西之上,包括事业,而付之津的好感偏向“合适”更多一些,他会看到和你在一起的以后,追求你的决定多少有些“跟你在一起了就可以少去很多后顾之忧”的成分在里头,说白了就是在为未来的自己做打算,因此不可能把这份好感排在事业之前。
也不能说付之津这样的人就不值得付出真心,至少顾盼并没有看不起他,而且她认为自己在这一点上和他一样自私,所以两个自私的人是不合适在一起的,都只顾自己,那么怎么维系这段关系呢?
顾盼也是在纪柏尧日复一日无怨言的对自己付出之后,才开始慢慢体会爱一个人真正的含义。
你会愿意去为他付出,会情不自禁地自卑,会担心自己不够优秀,甚至有限的勇气不足以排除万难去站在他身边。
好在他时至今日都还没有真的放弃她。
纪柏尧确实就等在门外,指间还夹着一根点燃的烟,见她出来了也不上前,就那样靠着墙斜站着,虽然没吭声,但眼神一直追着她。
顾盼的心没来由一软,脚已经不听使唤,刚朝他走了两步,就看见他身后不远处那个包厢的门开了,谈汇婧从里面走出来,在包厢内嘈杂的音乐背景声中叫了一声:“柏尧?”
他应声回头,顾盼的脚步也没停下,径直从他身边走了出去,谈汇婧一边出来一边在擦眼镜,等她戴好看过去的时候只看到了顾盼的背影,因此也没有太注意,问了纪柏尧一声:“毛恺还没来吗?”
纪柏尧掐熄了烟对她温和地笑了笑:“马上就来了。”
谈汇婧面对纪柏尧,情绪多多少少有些异样,但当她知道毛恺单独见了他之后,心里那点涟漪就被担心取代的一干二净了。
是,她当然对当初心存怀念,但那也不过是怀念而已。
她生性豁达,亦是接受西方教育长大,和顾盼在对待感情的态度上是截然不同的。她直接找到毛恺,阻止他离开,向他大胆示爱:“你陪伴了我这么多年,现在好不容易等到我爱上你,你反而要放弃吗?”
毛恺当场就愣住了:“你……你不爱纪柏尧了吗?”
“爱啊,”谈汇婧坦然回答,“那是朋友之间的爱,也是对自己美好过去的爱,但这和我的未来没什么关系啊。”
毛恺:“……”
她好奇地问:“那你呢?你跑去找他说了些什么?为什么他会跑来跟我说抱歉?”
毛恺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那个……我找他之前,先找了顾盼。”
谈汇婧显然对“顾盼”这个名字不是太有印象,歪着头想了想,然后还以他一个“我不懂”的表情。
于是毛恺只好硬着头皮解释:“那个……她就是纪柏尧现在的女朋友。”
谈汇婧:“……”
两个人不沟通还真是容易惹出麻烦事儿啊,谈汇婧由此想到了和纪柏尧重逢的那晚遇见的女孩子,她就是顾盼吗?
和纪柏尧一起站在过道里等毛恺的时候,谈汇婧注意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通往大门的那个方向,于是体贴的问:“要不我们出去等?”
但他只是摇摇头:“她已经走了。”
这时谈汇婧才后知后觉地把刚才模糊间看到的背影和顾盼联系起来,她觉得挺有趣:“你的女孩生气了?”
也许是她那句“你的女孩”取悦了纪柏尧,他笑着把目光收回来:“正因为怕她生气,我抢先说了分手。”
谈汇婧不赞同地摇了摇头:“这可不像你的风格。”
“确实,”他站直了身体,“不过因为她,我破的例也够多了,不差这一件。”
谈汇婧的中文水平显然还没到能够理解这句话意义的程度,但纪柏尧也没解释什么,只是又笑了笑,示意她跟着他一起出去,“顾盼的个性强,很多时候并不按常理出牌,所以你好好跟毛恺回去调养,我的事我自己有数,你不用担心。”
在谈汇婧看来,纪柏尧和当初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他依然如初见时那样,浑身散发出迷人的光芒,就如朗姆酒般散发着美妙的气味,厚重的醇香,奔放不失优雅,简单却又迷人,亦真亦幻,适合静静品尝。
然而虽在她眼里,他并无变化,但他的内核却已经不同。
换句话说,现在品尝他这杯好酒的人,已经不再是她。
纪柏尧见她不出声,就提醒她:“我们该出去了。”
她这才回过神来,赞叹了一句:“过去你没有为我这样绽放过。”
纪柏尧失笑。
谈汇婧虽然生、长都在国外,但有时候她的用词竟然比土生土长的中国人更精妙,比如刚才那句“绽放”。
纪柏尧和谈汇婧一起出来的时候,顾盼已经打车走了,因此没有看见他把她送上了毛恺的车,但她坐在车里的时候一直在想,纪柏尧是不可能真的去和谈汇婧复合的――他在自己身边这么长时间,真心还是假意她还能分得清。
别人她不敢说,纪柏尧还是可以肯定的,他绝不是可以同时爱上两个女人的男人。
正因为对他有这样的了解,顾盼也很清楚,他现在和谈汇婧走得近,就是想让自己先受不了。
事实上,明知道他和谈汇婧之间没可能了,但看见他们走得这么近,她也确实还是有些受不了。
既然这样……她淡定下车,在心里给自己鼓劲:我就不信了,你还真能看着我接近付之津!
顾盼承认自己有些不太正人君子,明知道是因为对她意才会把她留在身边当秘书的,近水楼台先得月什么的,对他来说确实并不算亏。
可顾盼比谁都清楚,他就算近水楼台也肯定没戏啊。
这么一想就觉得有些心虚了,高畅听完之后特别不以为然:“你没有认真工作吗?拿了他的工资不也卖力在替他打工吗?你说你别有目的跳槽到他的公司,难道他就是心无杂念地让你给他当秘书了?大家彼此彼此,有什么好心虚的?”
倒也是。
“所以认真工作吧,”高畅从一对报表里抬头,“学学我,工作都带到家里来了,这样认真负责,不管当初入职是靠谁的面子都不重要了,路还是要靠自己走的,不是吗?”
“是,”顾盼由衷赞叹,“说得太对了。”
但要心无旁骛地替付之津打工,对顾盼来说也不是件容易事儿,尤其是在“好好吃”正面交锋“倾人城”的情况下。
当初纪柏尧成立“倾人城”这个品牌,曾经公开表态过,是为了他一个很重要的人成立的,虽然没有直接点名,但顾盼自己知道啊,付之津也是清楚的,正因为他清楚,顾盼才对他心存怀疑。
你明知道他是为我而来,还让我去和他正面交锋,你打的是什么主意?
付之津的战略是:以不变应万变。
顾盼也没什么好怕的,还真在争取风行旗下财经杂志版面的时候亲自去了,纪柏尧当然不会在这个绝不会出差错的地方浪费时间,因此顾盼到的时候并没有看见他的身影,然而纪柏尧是多么有存在感的人,他人不来照样能让她感觉到他强大的气场。
财经部的主编和顾盼也算得上熟人了,顾盼亲自出马,他免不了要给几分面子,但这次沈一舟早有准备,他就只能略带抱歉地说:“这次的版面早就已经定给‘倾人城’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顾盼早有心理准备这次来没那么容易把事情办成,但就这么回去答复付之津显然也不是她的办事风格,于是她对主编笑了笑:“这不是还没下厂印刷吗?给我们一次机会吧,我去找找沈总,看看还有没有回旋。”
主编摇了摇头,但也没说什么,顾盼就起身告辞了。
沈一舟倒是并不摆谱,听秘书说顾盼已经过来了也就挤了点时间跟她见面。
顾盼刚落座就发现她憔悴了不少,关切的问:“不舒服吗?工作是忙不完的,身体可是革命的本钱,要注意身体。”
“别提了,工作倒是还好,老头子前几天哮喘病发,吓得我半死,这几天晚上都守着呢,”沈一舟叹气,“我这还算好的了,我哥……”
她点到即止,顾盼的后背却一下子挺直了,过了半天才尴尬的笑了笑:“他现在估计是最难的时候,公司的事情多,叔叔和女朋友又都身体不好。”
沈一舟被她酸得牙疼:“别的他倒是都能应付,就是这女朋友吧……”
顾盼看着她,她不以为然地继续:“我说顾盼,你难道还真以为他会和Charlene和好?我换个问法,如果我现在告诉你当初程谌是因为他爸有把柄捏在他老婆娘家人手里才抛弃你的,你会和他重新开始吗?”
“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沈一舟耸了耸肩,“现实没有这么狗血,没那么多隐藏的真爱,就算当初Charlene是以为自己得了癌症不愿意拖累我哥,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哥有了你,难道她就不能也找到了真爱?”
顾盼想到了那个孤身前来说故事给她听的毛恺。
沈一舟看着她的脸色:“看来你并不意外,好吧,你过来肯定不是为了跟我讨论这件事的,怎么,真替付之津卖命了?”
本来顾盼的来意当然是争取到版面,就算今天争取不到,至少不能被一口回绝,下次再来谈的时候,她要么装病要么直接拒绝,想来付之津也不至于真的勉强她。
但她这会儿一点也不想谈什么付之津的财经版面了。
“一舟,这次你实在没必要来开导我,”顾盼直截了当地说:“这次不是我说要分手,是你哥提出来的。”
这下沈一舟吃惊了:“我哥?不可能啊,他都把Charlene和毛恺送走了,现在一心为了你要收拾付之津呢,他会主动提出跟你分手?”
其实稍微想想就能知道,这一路走来,她太多次轻言放弃,纪柏尧就算再笃定能够和她修成正果,在面临她又一次即将放弃时,只能用主动结束这样的方式来伪装自己的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