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璞和梅御卿大吃一惊,却见先前说话的汉子弹起身形,从那两排江湖汉子的肩头轻点而过,几下纵跃,径直飞跃到宁璞、梅御卿和林正清的身前。
林正清道:“叔叔,这两个恶人点了我穴道,还用铁链捆着我。”
这汉子正是林正清的叔叔林恒阳,他见侄儿满面尘污,发髻散乱,形同战败之俘,又见侄儿的外袍鼓鼓囊囊,想来是被这一男一女捆完铁链后又套了一件外袍。
林恒阳怒极反笑,道:“两位好手段!不知我青阳门何处得罪了两位,两位要如此羞辱青阳门少门主?”一面说话,一面双手齐抓,连发四招,要将宁璞和梅御卿拉下马来。
梅御卿双拳连挡,说道:“林前辈,你且听我一言……”
宁璞担心误伤马匹,在林恒阳出第一招时便腾起身子,飞到另一侧躲闪。
正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三声轻咳,竟来自林恒阳起身之处。林恒阳听见咳声,忿忿收掌,仍怒瞪着宁梅二人。
却听那咳嗽之人说道:“林前辈,不如先问问清楚,再动手也不迟。”
此人说话声音不响,但在宁璞耳中听来,直如晴空霹雳,轰然作响。她急忙拨开人群,挤上前去,但见说话之人面如冠玉,剑眉接鬓,双眸点漆,锐光闪闪,头戴漆纱帽,手捏狼毫笔,身穿淡青色旧绸衫,却清幽绝俗,风姿俊爽。
宁璞盯着这人的眼睛愣神,他是陆云白,是那个自已想了十年又怨了十年的陆云白,世间再无第二位男子有这般深邃明亮,灿然若电的眼眸。
这人见宁璞盯着自已长瞧却不说话,便搁笔起身,问道:“敢问姑娘,有何见教?”
宁璞心中一沉,他不认得我?莫非他不是陆云白?她小心问道:“你……可是陆云白?”这人点点头,又轻咳两声,眼中满是疑惑,想来仍未认出她。
宁璞见他点头,已然高兴得差点喊出声来,十年来的思念和埋怨霎时抛到爪哇国去了,嘴角不禁上扬,满心里又是欢喜又是羞涩,再难自抑,不觉落下泪来。即便他此刻没认出自已,她竟也一点不恼,心想十年前自已只是十岁小姑娘,所谓女大十八变,如今容貌与儿时相比,一定变化颇大,再者,十年前两人相处时间其实也很短暂。
陆云白见这姑娘又笑又哭,想来与自已必有莫大关系,不禁仔细打量眼前姑娘,眉眼之间似有故人模样,只是他这些年经历颇多,一时不敢乱认。
“陆哥哥。”宁璞轻轻喊了一声。
陆云白一怔,随即笑道:“你是宁璞妹妹。”这世上只有一个小姑娘曾这般称呼他,他又怎会忘记。
宁璞从行囊里拿出一顶微微泛黄的白色裘帽,递至陆云白面前,说道:“那天雪下得大,你从契丹人手中救了我,见我颈中沾雪,便将这顶裘帽罩在我头上。”
陆云白接过裘帽,想起那年在风雪之中恶斗契丹仪卫的往事,浅然一笑。
宁璞正要再与他叙旧,却听左右两旁的宋兵窸窸窣窣的说话声音接连传来。
“陆云白真能从契丹人手中救人?”
“可咱们从没见他用过武功,难道他会武功?”
“他整日这般咳来咳去的,谁会想到他有武功在身?”
“我们原本还说呢,少年人久咳不愈,终归不是好事。”
宁璞瞪了一眼说话的几名宋兵,眼神犀利,吓得几人立时闭口不言。
陆云白全作没有听见那些闲言碎语,笑道:“一别十载,你都出落成大姑娘了,再不能再当你是小妹妹了,往后我称呼你作宁姑娘罢。”
宁璞摇头道:“不,我不喜欢你叫我宁姑娘。”
陆云白一愣。
宁璞纠正道:“妹妹!你仍叫我宁璞妹妹,我才欢喜。”
陆云白笑道:“我还以为你恼我。”
宁璞道:“我是恼你,恼你不辞而别,杳无音讯。”但随即语气转柔,又道:“后来你去哪了?发生甚么事了?又为何久咳不愈?是练功时受了伤么?”
陆云白笑而不语,但听她一连串的问题都是在情真意切地关心他,心底不免感动。
宁璞突然哎呀一声,轻声说道:“陆哥哥,我不该在这时候问你这些问题,回头你私下说与我听,好不好?”
这时,林恒阳走上前来,高声道:“陆公子,这姑娘欺辱我青阳门少主,还望公子不要包庇。”
陆云白笑着问道:“青阳门少主为何从西夏方向而来?”
林恒阳一怔,支吾道:“这……”
宁璞心想:“问得好,一问就问到了死穴上。”
林恒阳憋了半晌,道:“如今宋夏交战,我大宋屡尝败绩,无数侠义之士都在尝试做两件事,一是杀张元,二是夺秘籍。我想我家少主潜入西夏,无非是想为大宋夺回九门秘籍。”
宁璞脱口而出:“不要脸。”
众人都在凝神倾听林恒阳说话,不少人被他的第一句话深深感染,陡增同仇敌忾之情,他们却不知整个中原武林心心念念的司订九门秘籍,此刻就在宁璞怀中。只因众人此际无声,宁璞这句“不要脸”声量虽轻,却被众人听得清清楚楚。
林恒阳闻言大怒,一掌拍向宁璞肩头,因见她是陆云白的好友,一时没敢往要害处拍,只想略施惩戒。宁璞反转剑鞘,指向对方手腕处的“内关”穴,假若林恒阳拍实这一掌,却要先伤了自已手腕。
陆云白原想挡在宁璞身前,却见宁璞这一手应对之招,远比林恒阳来得高明,不禁又惊又喜。
林恒阳“咦”的一声,收掌变爪,迅疾如电,仍抓向她的肩头,他已想好后招,一旦她使剑鞘来戳,他铁爪如钩,可以顺势夺过她的长剑。不料宁璞侧身一让,剑鞘低斜,指的是他腹部“气海”穴,只要他硬生生抓来,便要在腹部挨上一戳。气海穴乃人体要穴,非同小可,林恒阳不敢冒险,只能再次收爪。他初时没有将宁璞放在眼中,心想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小丫头,顶多会一些花拳绣腿,哪知自已的一掌一爪,竟都被她轻松化解。
林恒阳收起小觑之心,道:“姑娘小心了。”他这话是说给陆云白听的,意思是自已在和这丫头切磋武艺,万一伤了她也请他不要见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