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酌言到江南有些时日,倒是安分,太子李延得知谢云澜遇害的消息,私下里给他传了好些讯息,他差人一一回复,却回不到往日的热忱。谢璃带来的消息如一根针,狠狠刺痛了他的心,即使他听从云澜的建议远离了京城的党争躲到江南,他们仍是不肯放过自已,既然如此他只能奋力一争。小棠姑娘跟在他身边利用自已江湖人的身份替他收集消息。由他一手建立的晓阁,一年之间靠着强大的财力支撑,靠着买卖消息天下闻名。日子过得倒也平静,裴赞被派去了边疆守关,京中如今只剩老侯爷夫妇,老皇帝此举旨在制衡裴赞。裴酌言而今这副颓败的模样已经不足为患。
时隔一年,谢云澜还是以南饶国南茵郡主的身份入了京,这次的联姻是老皇帝首肯的,京中自是无人敢反对的,原本联姻定的人是太子,但太子已有正妻,南茵郡主自是不会做妾,才定了一直未娶正妻的瑞安王李宥。也算是因祸得福,如今南茵郡主已死刚好随了他的愿,谢云澜得以南茵郡主的身份嫁给他。
南茵郡主身份高贵,老皇帝特意派了使臣前去迎接她入城,李宥早就等候多时,到了驿馆还特意交代了使臣,对郡主多有关照,房间按照她喜欢的样式重新布置,伙食也是清淡为主。只是这味清淡,反而引起了湘红的注意,南饶国来的姑娘,刚好红湘阁里有一位,鸢歌姑娘便是,可鸢歌喜辣喜香。南茵郡主竟然是南饶国之人,应当饮食习惯不会相差太多。还未多想,收到江南传来的消息,裴酌言回京了,阔别一年,重回故地,大有不同。南茵郡主入京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京城,众人都好奇这位南饶国的郡主究竟是怎样的风采。而在红湘阁内,鸢歌也得知了这个消息,她不禁想起了曾经的往事。原来,鸢歌本是南饶国人,因为家道中落被迫流落风尘。
裴酌言还未走出丧妻之痛,一袭月白色锦缎,整个人看着没了往日的熠熠风采,透露出淡淡的忧伤。闺中娇娘得闻庆熙世子回京,都等在街头只为再睹伊人风采,裴酌言躲在马车中同一起前来的薛归,气定神闲地下着棋,丝毫不理会车外地噪杂声。
“世子好狠地心啊,这些小娘子为睹世子风采,定是早早就等在此处,世子何不成人之美,了了她们的心愿,让她们瞧上一眼。”薛回打趣道。
裴酌言淡然一笑:“薛兄如此为人着想,就不如薛兄代劳掀开帘子让她们见上一面。”
薛回摇摇头:“只可惜她们翘首以盼之人不是我,否则我定会满足她们。”
裴酌言不回,举起白子落子,薛回又输了。薛回将举起的手又放下,将棋子放回棋罐,瘪瘪嘴道:“没意思,又输了。”
裴酌言拿起茶杯抿了口茶:“承让了。”
“输了便输了,你这整日沉迷棋局的毛病也该改改了。”裴酌言笑道,“听闻近日红湘阁来了位新人。”
“你是说鸢歌?”薛归挑眉。
“嗯,此前从未听过此人,不过能让妈妈如此重视,想必有些过人之处。”裴酌言道。
“哦?那改日我们一同前去看看吧。”薛归饶有兴致地道。
“再说吧。”裴酌言放下手中杯盏,转头看向窗外,心中却想起了另一张面孔。
马车缓缓地行驶在路上,马蹄声清脆而有节奏,仿佛一首悠扬的乐曲。车窗外,繁华的街道景象不断后退,熙熙攘攘的人群、琳琅满目的商铺以及热闹非凡的吆喝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生动的市井画卷。
马车一路前行,平稳地驶过了两条宽敞的大街。车轮滚动间,扬起些许尘土,但很快便被微风吹散。终于,马车来到了侯府门前,稳稳地停下。
此时,侯府门口早已站着一群人。为首的正是裴应礼和柳氏,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众仆人和侍女。裴应礼身着一袭华丽的锦袍,身姿挺拔,面容威严;柳氏则穿着一身素雅的衣裙,端庄秀丽,气质温婉。众人都面带微笑,目光紧紧盯着那辆即将停下的马车。
随着车夫一声轻喝,马车彻底停稳。一旁的仆人迅速将木制的梯子放置在马车旁,并小心地扶稳。紧接着,车厢内的帘子被轻轻掀开,一个英俊潇洒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正是裴酌言。
只见他迈步走出车厢,动作优雅从容。阳光洒落在他身上,映照着他那俊朗的面庞,更显得神采奕奕。柳氏见状,赶忙走上前去,眼中满是关切与疼爱。她伸手拉住裴酌言的手,仔细端详着他,心疼地说道:“酌言,你怎么又清瘦了些?”说着,眼眶竟微微泛红起来。
裴酌言轻声道:“爹,娘……”
裴应礼微微颔首,面带微笑地回应道:“回来就好。”他那饱经风霜的脸上此刻洋溢着欣慰与喜悦之情。
一旁的柳氏则轻轻拿起手中的绢帕,小心翼翼地擦拭着眼角溢出的泪花,口中喃喃自语道:“可算是把你盼回来了……”她那娇柔的身躯微微颤抖着,仿佛一朵风中摇曳的花朵,惹人怜爱。
这时,裴酌言突然伸手拉住了爹娘,眼神中闪过一丝神秘之色,轻声说道:“等等,还有一人与我一同前来呢。”说罢,他转过头去,目光落在了身后不远处的薛回身上。
只见薛回身姿挺拔,剑眉星目,一袭青衣,爽朗健硕。他见裴酌言看向自已,这才缓缓走上前去,朝着裴应礼和柳氏深深地躬身作揖,并彬彬有礼地问候道:“侯爷、夫人,你们好。在下薛回,今日冒昧登门拜访,还望多多海涵。”
裴应礼和柳氏听到这话之后,不由得相互对视了一眼,他们的眼眸之中都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一抹讶异的神色。然而,这种惊讶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他们就恢复了常态,脸上迅速挂上了热情而亲切的笑容,并赶忙说道:“薛公子客气了!快别在外头站着,赶紧进屋来吧!”边说边侧身做出一个邀请的手势,极其殷勤地把薛回迎进了屋内。
要知道,薛回此次居然跟裴酌言一同返回,这就意味着他已然站到了李宥的对立面上。如此一来,薛府对他来说恐怕再也难以回去,眼下也唯有暂时借住于侯府了。待众人走进侯府之后,只见那些训练有素的丫鬟仆人们早已将丰盛可口的饭菜准备妥当。毕竟一路奔波劳累,路途遥远,薛回和裴酌言二人此刻都感到疲惫不堪。用过晚饭后,仆人们便按照安排将薛回妥善安置在了别院之中休息,而裴酌言则选择住进了书房。
入了夜,裴酌言一路沿着回廊散步,却在不知不觉间又来到了漪澜园的庭院前。他轻轻推开那扇紧闭的院门,眼前所见的一切竟与记忆中的模样毫无二致。那棵梨花树依然静静地伫立在那里,枝头绽放着洁白如雪的花朵;院子里的各色花草也都陆陆续续地盛开了,散发出阵阵清幽的香气。整个院子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在默默地等候着主人的归来。裴酌言缓缓地走到秋千旁,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系着秋千的那条粗麻绳,然后缓缓坐了上去。
南茵郡主不辞辛劳,跨越千山万水前来和亲。这一消息瞬间传遍了整个宫廷内外,引起了轩然大波。宫中众人纷纷忙碌起来,只为给这位远道而来的郡主一个盛大而隆重的欢迎仪式。
为了给公主接风洗尘,皇宫内特意精心安排了一场奢华无比的宫宴。这场宴会可谓是美轮美奂、金碧辉煌,处处彰显着皇家的威严与气派。
在众多宾客之中,有一人格外引人注目。只见云澜身着一袭华丽的镶金蓝纱衣,那金色丝线在蓝色纱缎之上闪烁着耀眼光芒,仿佛将天空中的星辰都融入其中。她头上戴着一顶精美的宝石流苏冠冕,颗颗璀璨宝石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散发出迷人的光彩,显得她尊贵至极。然而,令人感到神秘莫测的是,她面上还戴着一层薄薄的轻纱,让人无法看清其真实面容。
尽管如此,当裴酌言踏入宴会厅的那一刻,他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被云澜吸引住了。仅仅凭借那双眼睛,他便能在第一时间准确无误地认出眼前之人。那双眼眸明亮得如同夜空中最闪亮的星星,熠熠生辉,充满了灵动与魅力。
看到这双熟悉的眼睛,裴酌言的心猛地一惊,无数个念头在脑海中飞速闪过。他不禁暗自揣测:难道当年谢云澜根本就没有死?是不是有人暗中施展手段,偷梁换柱,让她摇身一变成为了如今的南饶国郡主南茵?这个想法一旦在心中生根发芽,便再也挥之不去,令他陷入深深的疑惑和思索之中。
老皇帝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他那双深邃而锐利的眼睛,此刻正紧紧地盯着眼前这位来自异域的公主。只见她身姿婀娜,亭亭玉立,宛如一朵盛开在异国他乡的娇艳花朵。那一头如瀑布般垂落的长发闪烁着迷人的光泽,轻轻拂过白皙如雪的肌肤,更衬得她面若桃花,娇艳欲滴。
老皇帝不禁心中暗叹,此女之美简直超乎想象,即便是他这一生阅尽无数美女佳人,也从未见过如此倾国倾城之色。她的双眸犹如深邃的湖泊,清澈而明亮,长长的睫毛如同蝴蝶翅膀般微微颤动;即使蒙着面纱,也能看出是个绝世美人。
谢云澜手交织放在胸前躬身行礼道:“皇帝陛下,万安。”
老皇帝微微抬手,示意她起身:“起来吧,南茵郡主远道而来,辛苦了,今日设宴款待,希望你们能尽兴。”
谢云澜落落大方地起身,微笑着回道:“多谢陛下。”
宴会之上,灯火辉煌,乐声悠扬,宾主尽欢,众人皆是谈笑风生,气氛热烈非凡。然而,在这一片欢愉之中,谢云澜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她本就不甚擅长饮酒,此时几杯美酒下腹,已然觉得头晕目眩,双颊绯红,眼神也开始变得迷离起来。
她用手扶着额头,微微眯起双眼,只觉眼前的一切都有些模糊不清。终于,她再也无法忍受这种眩晕感,便借口身体略有不适,起身离开了宴会厅,独自一人来到了花园中透气。
夜凉如水,微风轻拂着谢云澜滚烫的脸颊,带来些许凉意,令她稍稍清醒了一些。就在这时,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她身后,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一只大手已经紧紧地抓住了她的胳膊。
谢云澜心中一惊,猛地转过头去,只见裴酌言正一脸严肃地盯着自已,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闪烁着疑惑和质问的光芒。
“你到底是谁?”裴酌言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仿佛一道惊雷在谢云澜耳边炸响。
谢云澜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但她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用力挣脱开裴酌言的束缚,向后退了几步,与他保持一定距离。然后,她抬起头来,冷冷地看着裴酌言,语气淡漠地说道:“公子请自重,我乃是南饶国郡主南茵。”
裴酌言显然并不相信她的说辞,他上前一步,继续逼视着谢云澜,再次问道:“久闻南饶国物产丰富,且国人皆喜好饮酒,郡主您身为南饶国之人,怎么才饮几杯就如此不胜酒力?这实在是让人感到怀疑啊!”
谢云澜心中一沉,她没想到裴酌言竟如此敏锐,一眼就看穿了她的破绽。但她仍强装镇定,冷笑道:“本郡主今日身体不适,自然不胜酒力。难道公子以为,所有南饶国人都是千杯不倒的海量不成?”
裴酌言眉头微皱,目光如炬地审视着谢云澜。他总觉得眼前的女子身上透着一股神秘的气息,绝非普通的大家闺秀。他决定再试探一番,于是微微一笑,拱手道:“郡主莫怪,在下只是出于好奇。既然郡主身体不适,不如早些歇息。在下也先行告退。”说完,他转身离去,留下谢云澜在原地陷入沉思。
待到那裴酌言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之中,谢云澜这才如释重负般地长舒了一口气。与此同时,她的心中却又不禁泛起了一阵涟漪。因为经过刚刚与裴酌言的一番交谈,她不得不承认对方所说的话并非毫无根据。此刻,她不由自主地开始思考起自已的真实身份来。
这段时间以来,其实她一直对自已是不是真正的南茵郡主抱有疑虑。她发现自已不仅能够轻而易举地辨认出中原地区的文字,甚至对于那些中原的乐器也是运用得得心应手。要知道,这可不是随便一个来他国的郡主能够在短时间内就掌握得了的技能。更何况,她身上的种种习性都和那博物志中所记载的南饶国人的习性大相径庭。可是,如果她并不是真正的南茵郡主,那么她究竟又是谁呢?
还没等她来得及深思下去,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原来是李宥循着声音找来了。只见他快步走到谢云澜身旁,神色关切地低声问道:“茵儿,你感觉好点了吗?”谢云澜微微点头,轻声回答道:“王爷,我已无大碍,只是觉得有些气闷,所以出来走走,透透气罢了。”李宥没追问点点头,朝着她宠溺一笑拉起谢云澜,一同缓缓地朝着大殿走去。俩人亲密的样子,太子和老皇帝皆看在眼中,裴酌言也注意到了,只是还未确定人的身份,自然是不好多做定论。决定让湘红先去探探这个南茵郡主的底细,再做打算。
俩人的婚期定在来年三月,这段时日,谢云澜只能暂住万国馆。李宥倒是常来探望,给她带些京中新奇的东西。李宥对她的喜爱溢于言表,俩人好事将近,宫中派来的教习嬷嬷按着惯例,干涉俩人见面,李宥只能趁着夜色偷偷来探望,再一次翻墙而入,还是给嬷嬷发现了,给请了回去。云澜趴在窗边隔着面纱咯咯的笑,朝他摆摆手:“王爷,快回去吧,别惹嬷嬷生气了。”
“茵儿,你又取笑我。”李宥临走还不忘朝云澜望望,眼里皆是不舍。谢云澜看着李宥离开的背影,心中不禁升起一丝甜蜜。
渊朝礼数繁重,好在云澜有些基础学得快,教习嬷嬷也就没多为难。打探南茵郡主身份的事,湘红将此事安排了鸢歌毕竟她是南饶人,熟知南饶国人的习性。鸢歌乔装打扮进了万国馆,跟在谢云澜身边做了丫鬟。私下里有意无意提起南饶国的事,她倒是能答上,只是习性与国人大不相同,后来从仆人口中得知,这位南茵郡主,原是从沙匪手中活下来的人,原先的使团一行人皆以覆灭,唯有她藏在死人堆中活了下来,受了刺激忘却了许多事。
裴酌言神色从容地从湘红手中接过那份传递而来的重要讯息,他微微眯起双眸,目光专注而细致地将其从头到尾阅读了一遍。这份讯息所包含的内容竟然和晓阁之前打探到的毫无二致,这不禁令他心中暗自思忖起来。
随后,裴酌言抬起头,看向站在一旁静静等候指示的湘红,缓声说道:“湘红,你且想想办法,让鸢歌帮忙绘制一张南茵郡主的画像给我。”湘红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任务。
处理完此事之后,裴酌言抬头望了望天,想起与谢璃约好今日相聚。不过此刻距离约定的时间还颇为充裕,他心头忽然一动,一个念头涌上心间——不如趁着这段空闲时光,前往那向来热闹非凡、人声鼎沸的夜市逛上一番。毕竟自已已有相当长的一段时日没有涉足此地了,对于夜市里那些形形色色的景象以及独特的热闹氛围,如今想来竟都觉得有些许陌生。于是,裴酌言整了整衣衫,迈开脚步朝着夜市的方向走去。裴酌言来到了夜市,这里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吆喝声此起彼伏。他漫步其中,感受着这浓郁的烟火气。
走着走着,他来到了一个卖面具的小摊前。摊主热情地向他推荐着各种面具,裴酌言看中了一个狐狸面具,便买了下来戴在脸上。
他继续往前走,突然听到了一阵争吵声。原来是两个人因为争抢一件物品而发生了争执。裴酌言走上前去,看了眼本不愿参与,一看竟是薛归,还是为他解了围。薛归喝了好些酒,扯着他的衣襟骂骂咧咧,裴酌言没往心里去,吩咐人将薛归送回薛府。
解决完争端后,裴酌言看了看时间,觉得也差不多该回去了。他转身离开夜市,心中想着等会儿见到谢璃该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