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后大典即将盛大举行,这可是皇宫中的头等大事!一时间,整个皇宫仿佛被卷入了一场巨大的风暴当中,人人忙得不可开交,个个神色紧张又兴奋。
在这喧嚣繁忙的氛围中,谢云初正身处寝宫,专注地试穿着尚衣局精心制作并送来的礼服。那礼服精美绝伦,每一处细节都彰显着皇后的尊贵和威严。她头上佩戴着的首饰足足有十二束,其中小花的数量如同大花一般众多,两侧还配有华丽的博鬓,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身上所穿的袆衣,乃是由深青色的丝线精织而成,上面绣着栩栩如生的翚雉(翟)图案。衣服的质地纯净无瑕,呈现出自然的质感,五彩斑斓的颜色相互交织,形成十二个等级分明的层次,宛如天边绚丽的云霞。内搭的素纱中单轻薄透气,领口处装饰着精致的黼纹,衣袖和裙摆边缘则以罗縠制成的褾襈加以点缀,全部采用鲜艳的朱红色,显得格外醒目。
下身的蔽膝与衣裳的颜色相呼应,以緅色作为褾襈,并用翟羽绣成美丽的花纹,分为三个等级,展现出独特的层次感。腰间系着一条宽大的大带,带子的颜色与衣物相同,内里为朱红色,外面则是洁白的纰丝。上方用朱锦包裹,下方则是绿色的锦缎,而连接两端的纽结则是由青色的丝带编织而成。脚下踩着一双青衣革带的鞋子,鞋面上镶嵌着金色的饰物,熠熠生辉。搭配着青色的袜子,更显端庄大方。胸前挂着一对白玉双佩,佩上系着黑色的丝带,手中握着两条长长的大绶,庄重华美。
老皇帝赏赐的珠宝玉器已然盈室,谢云初看着镜中的自已,满意笑笑。
裴家失去兵权之后,日子依旧过得平淡如水,其家族众人皆如往昔般温顺恭谦。曾经在朝堂之上,那些阿谀谄媚之人对裴家趋炎附势、百般奉承,如今却也都不见了踪影。
这一日散朝后,大臣们纷纷离去。走在下朝路上的裴酌言正独自沉思着,忽然被一人拦住去路。定睛一看,原来是好友薛归。只见薛归面带微笑地与他并肩而行。
薛归率先开口问道:“世子爷,看您眉头微皱,神色凝重,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困扰着您呀?”裴酌言微微摇了摇头,淡淡地回应道:“薛兄多虑了,我并无烦心之事。”
其实,薛归今日找裴酌言另有目的。他本就想着去那湘红阁畅饮美酒,欣赏美人歌舞,只是苦于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同伴一同前往。思来想去,便想到了裴酌言这位至交好友。然而此刻见裴酌言似乎对此兴致缺缺,薛归眼珠一转,干脆伸手一把搂住裴酌言的肩膀,亲热地说道:“世子,你瞧今日这风和日丽,阳光明媚,正是个出门泛舟的好日子。不如咱们一起去红湘阁听听小曲儿如何?那里的姑娘不仅容貌出众,而且歌声婉转悠扬,定能让咱们忘却一切烦恼!”
听到这话,裴酌言先是一愣,随即展颜一笑,爽快地答应道:“既然薛兄如此盛情相邀,那小弟自当从命。今日便随了薛兄的心愿,一同泛舟听曲。”说罢,两人相视一笑,加快脚步朝着湘红阁的方向走去。
泛舟于秋水湖畔,薛归沉迷于舞娘的美色,酒色犬马,已然微醺,裴酌言加把劲又给他倒了些葡萄酒,此酒难得,薛归定是要喝个尽兴。裴酌言已经将谢云初封后的事查的七七八八,唯有太常寺卿此人,还未摸透,但听闻他曾是薛兆海的门生,便想从薛归嘴里套些话。
“薛兄,你我关系这么好,小弟有一事不知当问不当问。”裴酌言给薛归斟满酒,看似随意地说道。
“何事?但说无妨!”薛归大手一挥,眼睛仍盯着舞娘。
“太常寺卿李大人,您可认识?曾经好像是令尊的门生吧?”裴酌言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薛归的表情。
“是啊。怎么啦?”薛归转过头,疑惑地看着裴酌言。
“也没什么,就是好奇。我听说李大人性情耿直,和朝中大人来往不多,近来我家娘子吵嚷着要翻修下家中的凉亭,想寻个好时日,让太常帮忙看看日子。”裴酌言有些不好意思道。
“哦,你说这事啊。他虽是父亲门生,平日里走动的也不多,但性情却不好处,我试着提提看看他愿不愿意帮忙。”薛归不以为意地说道。
薛归眼神一闪,放下酒杯,笑道:“我与那李大人并不熟稔,只知道他是个很有才华的人。怎么,你对他有兴趣?”
裴酌言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我只是好奇,像他这般有才能之人,为何一直未能得到重用?”
薛归心中一凛,暗想这裴酌言莫不是发现了什么,口中却道:“官场之上,升迁之事复杂难言,或许是他运气不好吧。”
“也许吧。”裴酌言眼中闪过一丝精明,他举起酒杯,与薛归碰了一碰,“不管怎样,今日我们只管喝酒享乐,其他之事暂且不论。”
裴酌言心中一喜,正想再追问几句,却见薛归又转头看向了舞娘,还大声喝彩起来。
看来只能下次再找机会了......裴酌言暗想。
薛归搂着他肩膀:“裴兄,喝,今日就要尽兴。”
“那是自然,此酒珍贵非常,我特意带来与你分享。”裴酌言笑道,端起酒杯又给薛归满上,只要确定太常寺卿是薛兆海的人,也就能想通云初封后的事,如何成事。
夜幕深沉,繁星点点。不知不觉间,两人已是喝得酩酊大醉,脚步踉跄。裴六将人搀扶上马车,往侯府去。
只见裴酌言面色通红,眼神迷离,口中还含糊不清地说着些什么。身旁的裴六见状,赶忙上前搀扶住他那摇摇欲坠的身躯,一步一挪地朝着漪澜园走去。
而此时的漪澜园内,谢云澜得知裴酌言醉酒归来的消息后,心中不禁有些担忧。她连忙吩咐珠儿去准备醒酒的汤药,并亲自打来一盆温水,取来干净的毛巾。
待裴六将裴酌言扶至榻前,谢云澜便轻轻地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用温热的湿毛巾轻轻擦拭着裴酌言的额头、脸颊和脖颈。她的动作轻柔而细致,仿佛对待一件珍贵无比的宝物一般。
谢云澜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个向来以风度翩翩著称的男子。此时此刻,他却如同一只受伤的野兽般蜷缩着身子,衣衫凌乱不堪,头发也乱糟糟地耷拉下来,遮住了那原本英俊的面庞。这般狼狈的模样与平日那个意气风发、潇洒自如的形象简直判若两人。
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涌起一股怜惜之情。这种情感如潮水般迅速淹没了她,让她忍不住想要伸出手去抚平他眉间的褶皱,抹去他脸上的疲惫和痛苦。
就在这时,一旁的珠儿轻轻走过来,手中端着一碗散发着浓浓药香的解酒药。谢云澜赶忙伸手接过,小心翼翼地走到男子身边,轻柔地将他扶起来靠在自已怀里。然后,她用汤匙舀起一些药水,缓缓送进他的口中。男子无意识地吞咽着,几口下肚后,便再次沉沉睡去。
谢云澜见他睡得安稳,这才松了一口气。她轻轻地把他放平在床上,替他盖好被子,转身挥挥手打发走了屋里的下人们。做完这些之后,她自已也感到一阵倦意袭来。于是,她轻手轻脚地翻身上了旁边的被榻,拉过薄被盖住身体,看着他俊俏的面容,忍不住伸出手,滑过他挺直的鼻梁,谢云澜的眼神中充满了疼惜。她静静地凝视着裴酌言,心中暗自感叹命运的无常。就在她准备闭眼休息时,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她立刻警惕起来,竖起耳朵倾听。声音越来越近,似乎是朝着房间走来。谢云澜悄悄下地,顺手拿起放在床边的短剑,紧张地站在门后。片刻后,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黑影闪了进来。谢云澜毫不犹豫地举起短剑,向黑影刺去。然而,当她看清来人的面容时,手中的短刀不由得停了下来。是小棠姑娘,她回来了。
小棠做了个安静的手势,云澜吐了口气,将手中的刀收起,披上件外衣,重新掌了灯。俩人围桌而坐,云澜给她倒了杯茶,小棠忧心忡忡,不安的看向谢云澜:“世子妃,侯府进来可好?”
云澜看向她,知道小棠一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才会连夜探访:“侯爷被革了军权,镇西军主帅的位置如今归太子所有,侯府被架空了。”
小棠这才说明来意:“我在塞外的时候,听到商队的人说起京城的局势,担心世子你们才匆匆赶回,刚刚来的路上,我观侯府四周多了好些暗哨,应是有人派来监视侯府动向的。”云澜点点头,她安插在市井的暗线,已经通过送菜的机会,将此事传达,既有老皇帝派来的人,也有瑞安王李宥的人,还有太子的人多方势力。
“看来侯府如今的形势很危险。”小棠说道。
“确实如此,但未必无转机。”谢云澜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可是现在我们该怎么做呢?”小棠问道。
谢云澜沉思片刻,道:“小棠姑娘勿躁,先在京城找个落脚之地吧,如今侯府是漩涡中心,不宜留姑娘住下。”
“小棠明白,我可以帮忙打听消息。”小棠主动请缨。
“好,不过你要小心,不要暴露自已。”谢云澜嘱咐道。
“放心吧,世子妃。”小棠点头道,眼看时间不早,小棠匆匆告别云澜,翻墙而出。
云澜本不想牵连小棠,可事急从权,侯府上下都被紧盯,只能找小棠帮忙。
云澜缓缓地将那扇雕花窗户合上,屋内顿时变得静谧起来。裴酌言方已沉沉睡去。睡梦中,他无意识地呢喃着两句模糊不清的话语,随后一个翻身,伸出双臂紧紧搂住身旁的她。
被搂在怀中的云澜微微一怔,旋即嘴角泛起一抹温柔的笑意。她轻轻抬起手,轻柔地拍打着裴酌言的手臂,仿佛在哄孩子一般,动作充满了爱怜与抚慰之意。渐渐地,在这温馨的氛围里,云澜也闭上双眼,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窗外,月色如银,清冷如水。皎洁的月光透过斑驳的树影,洒落在窗棂之上,又零零星星地散入房间之中,给整个屋子蒙上一层如梦似幻的轻纱。然而,谁也未曾料到,就在这看似宁静祥和的时刻,一场巨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而这份短暂的安宁,竟会成为侯府最后的平静时光。
裴酌言醒来已经是卯时,云澜还在熟睡,他掀开被子,轻轻下了床,以免扰了她清梦。休整一番,就要去上朝,云澜揉揉惺忪的睡眼,已经爬起,披了件衣服下床,替他将腰带系好,犹豫了一会儿,在他耳边道:“早些回来。”
裴酌言笑意满满回道:“好”,转身出了门,云澜看着那渐行渐远的紫色身影,交代珠儿给自已打水梳妆,她今日要出门一趟。
她要去见见母亲,崔氏的态度颇为重要。特意让崔韫找了件小厮的衣服给换上,又交代绣儿假扮自已以应对,珠儿早早去柳氏那里替云澜称病告了假,今日绣儿只要在房中假扮自已便可。
崔韫动作快,没两下的功夫便已经将事情办妥,带着云澜从后门藏在送菜的车里出了门,俩人 躲过几方暗卫,到了护国寺与崔氏相见。崔氏上了香,便以身体不适为由,借寺院厢房休整,住持应下让僧人将几人带到寺院后的厢房休息。崔韫带着云澜从后门溜进厢房,看到崔氏正坐在窗边喝茶。她走上前,行礼后坐下,眼神坚定地看着崔氏。
“娘,近来可安好?孩儿不孝让娘亲担忧了,云澜有话想跟您说还望母亲能赐教一二。”云澜开门见山地道。
崔氏放下茶杯,微笑着看着她,眼中透露出一丝好奇。
“直说便是。”
云澜深吸一口气,“近来多事之秋,裴家已然失势,不知舅父如何着想?”
崔氏沉默片刻,缓缓道,“娘已入谢家,崔家之事,我自是不便过问的,你舅父自然是为崔家着想,如今云初贵为皇后,府上多少双眼睛盯着,行差踏错便满盘皆输,你爹进来和瑞安王交好,你的两个哥哥也为瑞安王所用,娘能告知你的只有这些,姜儿还是要早做打算,恐怕要变天了。”
云澜咬咬牙,“娘,瑞安王实非良选,还望爹多加考究,今日侯府之貌,来日不敢说不会成为谢府的明天,娄氏那边没少给您难堪吧?”
崔氏叹了口气,“娘一切都好,娄氏那些伎俩都不算什么,孩子,你还年轻,不懂事。有时候,个人的幸福必须放在家族利益之后。裴家失势,是陛下所愿,你不能违背圣愿,只能伺机寻得一线生机,我听闻太子待你崔家姐姐不错,你进来可有同你姐姐走动?”
云澜感激地看着崔氏,“谢谢娘提点,姜儿明白了。”
崔氏拍了拍她的手,“你是我的女儿,我自然会为你着想。不过,无论最终结果如何,你都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会找机会与姐姐见面的。”云澜心中暗自发誓,绝不能让侯府落难,俩人又说了些体已的话,云澜才匆匆别了母亲,回了侯府。
看今日的谈话,崔氏是不准备管的,但是闲聊中也并无收获,原来石碑上说的谢氏贵女并非云初,而是云澜,只是当时高人曾告诫过崔氏,此事若是曝光,会给谢氏一族引来灾祸,谢安之和自已一直三缄其口,没想却成了云初,实是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