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那天晚上那几家供应商的人,是听到了不好的风声前来兴师问罪的?”
“可现在公司内部不是还在商量对策,目前也没宣布今年的应付款项不按时支付,他们就这么气势汹汹来闹事?还全都冲着你来,简直欺人太甚!不行,明天我们上班就一起去报警!不能这么轻易放过他们。”
这晚来了许久,我才仔细环视一周徐朗住的这个房子,室内装修风格很简洁,就是那种简约黑白灰色调搭配,再加上大量的深原木色元素,很像早年那种港剧精英的家。
两室一厅的房子瞧着不大,但他收拾得挺干净。除了沙发上乱扔的几件衣服、玄关和厨房里堆的一些杂物之外,其他的一切都井然有序、归置整齐。
至于这套房子是买的还是租的,徐朗没提、我也没问。像父母那代人喜欢查户口、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交际方式我并不赞同,哪怕是再熟悉的朋友之间,基本的礼貌、尊重和边界感仍然是必要的。
我把徐朗的伤痕处理完毕后,他放松地站起身来笑着说,哪有港澳精英连粤语都没学顺溜,只会一些基本对话的?瞧着我到现在都没吃饭,他用着那一句最经典不过的粤语梗对我说“你饿不饿?我煮碗面给你吃。”
考虑到他的伤口还未恢复,我便只得跟他一起吃清汤面加午餐肉、荷包蛋了。边吃边聊着,我像是回过魂来一样,越想越气。
天下乌鸦一般黑、世人惯会捡软柿子捏的,百城集团出事影响的范围是所有相关的人,那些供应商干嘛可着徐朗一个人出气?
“小宇你消消气,事情也不完全是你想的那样,没那么严重……”
徐朗看起来胃口并未完全恢复,吃得很少。他缓缓地把碗里的午餐肉又夹给我两块,和声安慰我道。
“其实那天晚上我赶回公司处理的时候,他们并没动手。只是一开始提到这件事,他们都有些恐慌,担心在今年年底之前应付的款项不能结算,影响他们周转。”
“结果说着说着,两边人的口气都有些冲,小李他们一再强调这次的事不是我们主观上的问题。而供应商那边又开始翻旧账,说之前有几个小项目也是付款不顺,张副总和金副总那边也是一拖再拖……”
“你也知道有时话赶话起来,事情本身的对错不重要,纯粹变成气势上的输赢……眼见他们越谈越崩、推推搡搡要动起手来,我瞧着不对,赶快上前想拉开他们……”
“谁知在拉拉扯扯之中,他们几个人还没事,反倒只有我一个人踉跄倒了。又偏偏那么倒霉,我倒下的时候重心没把握稳,正好手臂撞到了会议桌的硬棱上……
“他们几个人本还在争论着,看见我倒了都想伸出手拉我起来。谁知道在这个过程中,我只看见混乱的几只手在我面前晃来晃去,也不知谁的手指甲那么长,结结实实地往我脸上招呼,就这么划了两道口子。”
各种糟心的事情耗了这么整整一天,我倒真的肚子很饿,三下五除二把面前的汤面吃个精光,连碗里的汤也一滴不剩喝完了。
举止粗俗地抹了抹嘴,又听得徐朗仔细复盘那一晚发生的事情真相,我忍不住冷笑一声,又带着戏谑的笑意对他说道:
“闹了半天,结果是一场乌龙?你也是够倒霉的,这都能光荣挂彩。”
“之前听谭芃说的情况,我还以为你们两派人谈得很不愉快,大打出手、闹得不可开交呢。”
“这些人真是现实得很,以前业务合作顺畅的时候,天天在你们几个面前谄媚,一口一个徐总长、李总短的。这才听到几个风声就原形毕露,不还没说一定会拖欠他们的钱吗?个个就变得跟乌眼鸡似的急了眼。”
“不管怎么说,不分青红皂白就来闹事,怎么说都是他们的不对。就算不是他们亲手打的,你也走了一遭医院,该名正言顺问他们要医药费才对,没要精神损失费啥的,都算看在以往给他们面子了。”
也不知是看到我越说越来劲,还是瞧着我得理不饶人的样子有些意外,徐朗在我面前盯着我的眼神,既有欣慰、又有怯意。
“行了小宇,你别担心了。这件事的后续该怎么处理,我心里有数、自有分寸……”
“咱们别老提这件事了,聊点别的吧?比如你面前这碗面?你知道我平时一个人不怎么开火的,煮得怎么样?还能吃不?”
瞧着徐朗在我面前,用另一只没受伤的手托着腮,眼神真诚地发问,我哼笑一声道:
“嗯……不错不错,很好吃。比方便面差了那么一点,不过还能入口。”
听到我这句奇奇怪怪的诡异夸奖,我和徐朗对视沉默了几秒,打破空气相视一笑。
第一次来到他的家,就用这些乱七八糟、毫无任何实际情感推动的语言和行为填满了一切……
那一刻的我,完全没有想到接下来的事态发展会是如此的急转直下,甚至是脱轨。
有些时候,事情的变数往往是一瞬间的。虽然都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可有些海啸一旦袭来便是惊变,根本无力招架……
……
过了好几日,又到了一个新的周一。
自从那一晚离开徐朗的家之后,我们又有几天没有见面。除了一些日常的问候之外,我们的联系并不多,有几次我给他发消息没回,我也只想着他在养伤恢复期,可能在休息,也没太在意。
这个周一一早,雷老大并没有事先通知要开部门例会。可谭芃大概8点过的时候就给我发信息,叫我来了公司就去大会议室找她,有重要的事要告诉我。
等我头上顶着四个问号,一路疑惑不解地赶到公司20楼会议室时,只见到谭芃和雷老大还在谈事情,两人瞧着都面色凝重。
我只想着是谭芃在给雷姐汇报日常工作,也没多想。见我到来,谭芃神色严肃地招呼我过去,沉声对我说道:
“小宇,有件事情我要提前告诉你。虽与你的工作没太大关系,但……”
谭芃说着这话,下意识地瞧了瞧身旁的雷老大。雷老大微微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这一次百城的事,估计会越闹越大了……很有可能最后的结果,公司高层会决定处置徐朗,不是诫勉谈话就是降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