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rk,我刚才已经跟分公司的琳达联系了,她说一会儿安排了人来接我们。”
“琳达说等会儿中午咱们一起简单吃个饭,再带我们去住宿的地方。下午他们在公司里组织了一个简短的碰头会,捋一下我们接下来几天的行程安排,晚上分公司的两位副总给我们接风洗尘。”
“好的,安排得非常完美。看来这个琳达做事情果然靠谱,有效率。”
“后面的朋友都跟我走!我是本次北京旅行团的全陪徐导。大家记住我的帽子颜色,跟紧我。”
徐朗看起来心情大好,风趣幽默地开着玩笑。后面的李俊言和其他同事,都被他逗得一阵乐。
北京的九月秋高气爽,首都机场的步道宽敞通透,落地窗投进金沙河一般的阳光。
年少那年,父亲也是这般高兴。他说以后等我大些再来北京,他一定带我去看香山的红叶。
而今,这个愿望永远无法实现了……不知这个时节的香山枫叶,是否仍是我期待中的景象?
……
正所谓无巧不成书。同样也是一个月之前,我的朋友圈子里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是克然,他与交往了五年多的熊胖胖分手了,就在那一回艺术展上我手撕了绿茶小贱婢之后不久。据克然说,那件事只是一个很小的诱因,他跟熊熊之间本就有很多问题,等不到七年之痒了。
在我们这个圈子里一直有一句玩笑话。别说五年,就算能够稳定交往五个月,对我们这个人群而言已经算是“银婚”。而克然和熊熊的五年“婚姻”,已经可以进阶为“金婚”模板大肆宣扬了。
我从不擅长解决朋友和他们伴侣之间的情感纠纷,所以每当这种时候就很头疼,劝分也不是,劝和也不是……好在克然瞧着情绪并没有太大波动,颇有一种老夫老妻走到相看两厌的解脱感。
“行了行了宇大姐,你这连个稳定的对象都没谈过,指望你能安慰我啥?请我吃个甜品就成。”
心里感谢克娘娘不杀……不强人所难之恩。反正以他的狐媚手段,找到新男友是分分钟的事。
另一个则是季夏。某一天她突然在“四个富婆”群里宣布:她要和小丁结婚了,就在明年春天。
我们仨包括她的表姐谭芃在内,都没有事先收到消息。先是惊讶,后有一堆鲜花和鼓掌的表情。
其实季夏与小丁两个人交往也有五年了,除去非必要的吵吵闹闹,两个人的感情也算稳定。我们惊讶的点在于,他们是如何顺利说服双方父母的?据我了解,两边的父母对对方的孩子颇有些不满:季夏的父母觉得小丁年龄太小,性格与事业都还不够成熟,暂时无法许给季夏一个稳定的未来;而小丁的父母思想传统保守,嫌弃季夏比小丁大五岁,咋咋呼呼大胆前卫,不像个贤良淑德的儿媳妇。
天下间所有的父母都一样,觉得自已的孩子万般优秀,怎么对象就找了个这种玩意儿回来?
“这有啥?我们两个想结婚就结了呗!在一起过日子的是我们俩又不是他们,反对无效。”
心里佩服季夏的行动力,以及毫不顾忌父母反对的毅力与决心,这正是一向瞻前顾后的我所缺失的。
高贵冷艳如我,只能对这类父母暗自冷笑:趁着您二位的孩子还喜欢异性,您就乐得烧高香吧!
天下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无论婚姻还是谈对象,都是一座座人类社交生活里的围城,丰俭由人、冷暖自知。
对于克然还有季夏的事,无论哪一边,谭芃似乎都有着一肚子的话要说。
我估摸着这段时日,谭芃应该是和她老公又起了什么矛盾,连着几日瞧着都无精打采的。这一日下了班,她软磨硬泡地扭着我陪她吃饭、逛街,完了还要去喝酒,就是不准我回家。
“小芃姐,其实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很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看你吧,也算是按照我们普通人的生活模板,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到了现在。上学、工作、结婚、生子……你和姐夫两个人在工作上都算小有成就,儿子也健康成长、活泼可爱……”
“你还不知道,我妈妈还在世的时候,我经常跟她提起你。每一次她都会用你作为正面例子,反过来规劝我道:儿子啊,你怎么就不能向你这个姐姐学学,早点结婚生孩子,早点走上正道呢?”
“既然大多数人都是这么过的,不管以后幸不幸福,总归是正常的,你为啥非得特立独行呢?”
“所以说小芃姐……这么多年过到现在,你真的觉得幸福吗?”
我和谭芃坐在江北区WFS购物中心50层的“Sky Line”天际酒吧的吧台前,背对着满窗斑斓夜色。
听到我的灵魂拷问,谭芃的反应居然是轻叹了一口气,带点惆怅和不屑的语气对我说道:
“你这个问题啊,真的很难回答。反正我还是那句话,任何人都千万别为了结婚而结婚。”
“小宇,我内心里的那些真实感受,也就只能跟你聊聊。要是跟父母和家里人说,人人都会觉得我矫情、觉得我不知足。有些时候,甚至连季夏她都不站在我这一边。”
“是。我承认,我们这个小家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毛病,我和你姐夫都能挣点钱,家里的物质生活还时不时有两边老人的帮衬,养我们自已和孩子没太大压力。我儿子也很懂事,没让我太操心。”
谭芃一边说着,一边喝了一大口她面前装饰点缀精致的车厘子马丁尼,用手托着腮。
“可是进入婚姻,那真的跟谈恋爱完全不一样。日复一日的柴米油盐,两个人激情渐渐褪去后的疏远与沉默,还有照顾孩子的各种琐事……没有经历过这一切的人,就没资格来对我说教。”
“很多时候,我的心情都很矛盾,五味杂陈。每次跟你姐夫吵架、冷战,其实起因大都是一些小事,但我总会想到他曾经追求我的时候,我们刚在一起热恋期的时候,关系完全不是这样……”
“有些时候,我儿子惹我生气,我忍不住对他大发雷霆。但看到他弱小又委屈的模样,我又会觉得很心疼、很自责。他是那么地爱我,每天早上醒来都会抱着我亲,说他最喜欢妈妈……我也很爱他,但我又不止一次想过,如果再有一次机会我可能不会选择结婚生子,我想要另一种活法……”
谭芃说着说着,忍不住哽咽起来。她伸出手摸着我的肩头,泪中带笑对我说道:
“小宇,你还记得吗……大学那会儿,我们几个人曾经说好将来要一起挣大钱、一起环游世界。结果现在走到奔四的路上了,钱没挣到几个,环游世界更是想都别想,连约着一起出趟广海都难。”
“你非得问我幸不幸福,连我自已都不清楚。我只知道现在只能这么活着,过一天是一天。”
“我只希望你以后,能过得比我快乐一点。既然不在乎世俗的眼光,那就好好为自已活一次。”
那一夜,谭芃对我无所保留的倾诉,让走在回家路上的我思绪万千。
即使是夏夜的风,吹的力道大起来,也会让人顿感凉意。
即使是普通人的一生,想要获得自由,想寻求到更大占比的幸福感,往往也是如此艰难。
更何况是我,还有我们这一群在普世评价体系里显得“特殊”的人。
谭芃的话语,说的是她、更是我。活一天是一天,只能如此,我们之中的谁又何尝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