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经到半夜,看着丽娜的家人来接她,任蕾才缓缓往家里走去。
雨夜只有雨水滴溅到伞上的声音,尽管这几日发生那么多意外,但是城中花园的门卫依旧睡了过去。
雨没有停过,而闪电也如往常,在这种情况下,人的感官都会被放大。
不知道为什么任蕾今天有些心慌,这座城市雨太多,而每次下雨都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她的直觉告诉她,今天也许也是个不太好的日子。
在即将走到尽头,马上要到她和纪殊伦的房子时,白色的光让她看到了一个女人。
准确来说是一个被高大男人反手抱住脖子的女人,他们的姿势很亲密但却不温情,女人的面容埋在男人的胸膛下,让人无法看到她的脸。
夜里视线太黑,她看不清男人是谁,但一闪而过的异样,让她生了些警惕。
她在犹豫着要不要走过去,但无论哪一间房子她都进不了,她只能装作镇定的绕过两人。
只是离近时,又是一道雷随后是闪电的白光划过,她禁不住好奇转头看了过去。
“妈妈?!”
她的伞掉落在地上,颤抖而不可思议的声音,透过雨声,传到那男人的耳朵里,让他拿着刀的手一抖。
这被捂住嘴,眼里饱含着求助和绝望的女人,竟然是她的母亲!
这怎么可能?!
她从来不敢想,也不曾在游戏里设想过她的母亲。
可是她这双眼睛,她痛苦的表情也一模一样,而她哭着请求的模样,她也绝不会认错!
又是一道闪电,她的眼睛控制不住看去,男人拿起刀,干净利落的挥手,刀光也反射到她眼里,让她忍不住闭上眼。
她似乎听到了一声骨头被锐器破坏的声响,还有那夹杂在雨声中微弱的呼喊。
她再睁眼时,女人的头已经和身体分离。
这次她彻彻底底看清了那张脸确确实实是她的母亲。
血液顺着雨水流出,而她全然忘了逃跑,她的脚就像被钉在原地一样。
她看着她母亲那绝望的表情定格在脸上,而她甚至声音也发不出来,身体背叛了她,她听不到雨声只是僵直的站在那里,她能感受到的是惊恐。
她僵硬的抬起头,酸涩的眼睛也许流的不是眼泪,而是血液。
那穿着黑色衣服,手里拿着一把刀的人是纪殊伦。
她呆呆的看着他,她喜欢的人是一个变态杀人犯,而他竟然当着她的面杀了她的母亲?!
他还是那样的好看,只不过完全不是任蕾印象里的他。
他的衣服被打湿了,黑色的衣服将血迹隐藏的很好,如果不看他冰冷无情的眼睛,他依旧很俊。
他手不复往日柔情,强硬的捂住她的嘴,浓重的血腥味,令她几欲作呕的胃翻涌不止。
“妈妈?小蕾,我可从来没有看清她们的样子,多谢你告诉我她们的身份,你似乎有什么事情我不知道。”
他凑近她的耳边,如他往日的在她耳边呼吸一样。
她被他拖到屋子里,等任蕾掌握了身体的控制权,她试图反抗但无能为力,他的力道大的吓人。
这是她第二次进他所谓父母的房间,简单整洁的床,这次旁边多了一个操作台,上面工具齐全,比她画的精细多了。
这间屋子看起来随时在等主人光临。
那副镣铐套在了她的手和脚上,他将门关上,门发出的声音,让她感到她的心都要跳出她的胸膛,她还是处在极度震惊的状态,她试图说话但无法发出声音。
纪殊伦转身出了门,他把那具尸体用袋子装起来,看了看那些血水都消失殆尽时,仔细确认没有东西遗落后,才回到屋子里。
那具尸体在她的注视下,被放到操作台上。
“小蕾,你回来的太快,我只能先动手了。”
他言语没有一丝情绪,甚至是平时和她说话的语调。
转头见她有些不可思议且吓得不轻的脸色,他蹲下身来,平视着她,脸上还带着一些可惜。
“杀死你母亲的人不是我,而是你!你想看到什么,她就是什么,这里就能呈现什么,她们在我眼里都没有面容,现在我看清了。”
她终于看到他情欲交织下的疯狂,他性感的唇翘起,极黑的眼睛里倒映着她瞪大双眼的样子。
他品尝着她的战栗和恐惧,这是他这么多年第二次感受到彻骨的痛快。
父亲,我比你做的更好。
可是他的心却在阵痛,他并不想成为父亲,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不要成为父亲!
他舔了舔她眼里落下的泪,把她拉到操作台旁的椅子上坐着。
再次把她固定住,让她逃都不能逃。
“人在极度恐惧时,会失声,虽然我没有邻居,外面也下着如此大的雨,我还是不想影响我的事情,也希望你观赏愉快。”
他说着,如同做手术一般,用胶带绑住她的嘴巴,修长的手指还轻柔的抚摸着她的脸,像极了他平时触碰她的身体的样子。
那具尸体被他轻松放到台子上,他认真的穿上衣服戴上手套,姿态优雅的挑选着他的刀具。
“这些刀具都是市面上能定到的,我用了好几个身份专门购买。”
他拿着一把格外锋利的刀,沿着脖子一路下滑,尸体还保持着死前的柔软。
“解剖应该从腹腔开始,我怕你太难受,但是算了,我好不容易有一个观众。”
他颇为担忧的说道,但那把刀毫不犹豫的沿着肋骨柔软的组织利落向下。
尸体很新鲜,大量血液从鼻子,从眼睛钻到她的脑子里,她想忘也忘不了。
她剧烈的想要呕吐了,他丝毫不手抖,依旧在做着他的工作。
他先把切断直肠,握住断端,仔细的切割着肠系根膜的各种联系。
紧接着剪断食管,把整个胃肠取出,然后是其他内脏。
任蕾忍不住呕吐起来,她闭着眼睛不再看他,他的白色衣服没沾一点血,还是那副样子。
“我原谅你不愿意看,但你在我身边,我也很开心,作为外科医生,了解人体是必要手段。”
他不急不慢的完成着他的工作,然后看了她一眼。
“小蕾,你恨你的母亲。想要杀了她,是因为你的母亲嫉妒你,还是说你受不了她的控制呢?现在你究竟是难过多一些,还是庆幸多一些?”
他平淡的语气却像一把刀一样刺进她的心,她额角的冷汗混着泪水一落下。
她的母亲是她难言的秘密,她和母亲有最深的关系,但也有着让她自已都不愿去分析的隔阂。
这些隔阂让她不像一个女儿,让她的母亲不像一个母亲,她们更像在畸形环境里成长出来的变异植物。
在看到田甜时,任蕾就越发觉得她不正常,田甜是她羡慕的对象,是她感知正常家庭的唯一的镜子。
她和她像两尾双生鱼,她在理想的背面,遥望着游向理想的白鱼。
从小被母亲依托着,像是母亲结出来的花,但母亲却不希望她能独立做个人。
母亲擅自把她放在丈夫的位置心理的寄托,她成为了自已的父亲。
她不得不自已爱着自已,同时还要把这爱分给母亲,可是她没有感受过爱,怎么知道什么是爱呢?
她的母亲对她的爱就是她的各种要求,她只会在她考的极好时像故事里那样对她好,但她的承诺从来没有兑现过。
其他时候母亲总在哭诉,总在疯狂,那些落在任蕾身上的伤口,直到今日也还有痕迹。
后来任蕾知道了她是母亲炫耀的商品,她不是一个人,不是她的孩子。
她是母亲的所有物一件可以随意对待的物品,不用考虑她的情绪成长和尊严,物品需要什么尊严呢。
她要满足母亲无理的要求,要慰藉她失意的心情。
生活越不美满,任蕾的优秀是越母亲能抬头挺胸的理由。
但是这样的女儿也让她忍不住厌恶嫉妒。
因为任蕾,她不得不舍弃一些东西,她甚至在任蕾面前说,如果不是因为任蕾,她会过得更好,她放弃了重要的东西,所以她对任蕾本能的索取没有任何问题。
这是任蕾欠她的,她作为子女本来就亏欠她,后来这隐秘的控制也让她饱尝权利的滋味。
母亲喜欢看她大怒无可奈何的模样,她甚至享受她的痛苦模样。
任蕾稚嫩的脸渴望她帮助她,但她从来不施与援手,这平时极优秀的人被她逼的郁郁寡欢。
看到她绝望甚至麻木的表情,她的母亲无法安抚的情绪瞬间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后来任蕾终麻木了,她看到田甜后她再也无法欺骗自已,她想要的温暖母亲不会给她。
她不再听她的话,也不再痛苦流泪,她要离开。
但母亲唯一能掌握的东西消失了,她又觉得自已的人生突然又无法掌控了。
叫一个尝到权利滋味的人放手,宛如刮她的肉。
她嫉妒任蕾的优秀,她越优秀那种无法掌控的感觉越直接,她就要脱离她了。
任蕾只能在她的掌控中优秀,只做她手中的提线木偶。
只是她自已都不怎么样,而在她掌控下的女儿又能有多优秀呢?她从来不会考虑这个问题。
连她自已也不知道自已的审视,早已带上了对女人的嫉妒。
任蕾不再是她的女儿,而是和她一样的女人,她嫉妒这样的女性,她是她的敌人。
在长久环境的规训下,她早已无意识成为了环境凝视的一部分,她不知道而已!
任蕾的冷漠让她甚至开始恨着任蕾,她为任蕾付出了那么多,为什么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
但她也不知道她想要什么样的结果!
她只想要和以前一样,看到任蕾在她的刺激下痛苦,看着这么优秀的人也无法解决问题。
她从此完全凌驾在她之上,她的灰暗的人生也算有能说道的东西。
所以她尽情制造麻烦,她不理会任蕾的痛苦,也不听她无声的尖叫。
这不是一种母亲对女儿的爱,而是一种凝视环境下扭曲的产物。
是弱者对更弱者的挥刀,她是寄生生长的藤蔓,养料则是女儿鲜活的生命力。
一路走来任蕾的心都麻木了,可是她也想要爱,她羡慕田甜,田甜什么都有,为什么会有人生来就拥有了别人穷极一生都无法得到的东西?
明明她们是这么像!
她太渴望爱了,那么温暖那么柔和,能让她感受到一点点被支持被理解,不那么无助。
任蕾闪过小时候的种种,她不是不知道,她太清楚了。
这是她的秘密,是她的心结,是她这么多年成长的痛,是她又脆弱又尖锐的病灶。
纪殊伦懂她,他成熟的外表和优秀的能力,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她见他第一面就心生好感。
她年轻岁月里,不管是在现实里还是在游戏里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一个角色。
可这样的人是个彻头彻尾的变态,他的岁月也同样腐烂在年少的时光里。
温和有礼只是他的保护色,所以他总是有种矛盾的魅力。
他脆弱,多情,情欲若有若无,爱慕似有似无。
她想说一句真可怜,但是只有她的泪水回应着她的思绪万千。
他处理尸体时不时的声响,令她头皮发麻,她甚至能感受到刀划破皮肤,骨肉分离的触感,屋子里的血腥味,让人都怀疑自已,被这血味腌入味,从内而外每一个毛孔都滴着血。
这里的一切都刺激着她绷紧的神经,死者是一个和她母亲极像的一个人,她确实无法反驳他说的话。
她不去想令她神伤的过往隐秘,她想到她真是卑劣,难道这才是她掩藏在空洞深处的秘密,难道她想要用这种方式和母亲分开,只是她惧怕看清它?
所以在《回廊》里她在这一关卡终于看到了它。
他比她想象的还要迅速。
也是,他这件事做了七年,他很熟练。
“小蕾,你不用回答我,我想,你自已知道。”
他善解人意的来到她面前,笑看着她。她的睫毛因为流了太多泪,被打湿陷进在眼睛里,整个人还在发抖,看起来难受而可怜。
在光下,他有种天真的残忍,那双纠结而矛盾的多情桃花眼,在不做掩饰时是这样的冷冽。
他把那惨不忍睹的尸体装进袋子里,最后是生动的头。
“你要是没回来的那样早,也许我也会按照我的方式完成这一系列过程,但这一切都刚刚好。
其实你很适合做我的病人,同样我说过你想知道的一切我也会在恰当的时候告诉你,我们该到坦诚相待的时候了。”
他那双白色手套完全被染红,拿起那袋尸体,往门外走去。
“等等我,我处理好一切再开始,我的完美情人。”
在关门前他转过身来,看着垂着头的任蕾说道。
她再次陷入黑暗,放大的五感比不过鼻子闻到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