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梨和叶宵第二天一早就穿戴整齐,每人背了一个背篓就出发了。
沈梨还带了一些捕猎的夹子、套索之类的工具,如果运气好,她希望能捕一些小动物吃吃。这段时间因为秋收一直忙着田地里的活,没空上山,每天除了吃熏鱼就是吃熏鱼,沈梨已经吃厌了。
她们从家里出发,一路向南走,路上沈梨不时的查看一下地上动物的粪便、脚印,以此来判断附近动物活动的规律。她选择了几个看起来动物活动频繁的地方,尝试性地安放了几个夹子。又在不起眼的一些树丛里用细铁丝做了几个活套索,那些野兔什么的小动物只要从这些地方经过就会被拴住腿,活扣的设计会因为猎物的挣扎而越收越紧。
这些陷阱每一个都经过精心伪装和设计,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只等着那些不小心的小动物落入其中。沈梨对自已的捕猎技术很有信心,而事实上她也确实能经常捕到一些猎物。她一边走一边兴致勃勃地给叶宵讲解她刚刚安放的那几个陷阱的精巧之处,言辞之中满满的骄傲感。
叶宵耐心地听着,虽然这些话在过去已经听过很多次了。但是她还是愿意不厌其烦地再听一遍。
穿过一片茂密的灌木丛,她们看到一片高大的山核桃林,每一颗的树梢上都挂满了绿色的果实。饶是沈梨之前描述过这里的核桃有很多,其数量也远超出叶宵的预期。沈梨对叶宵挑一挑眉毛,像是在说:“看吧,我可没有夸大其词哦!”。
沈梨从附近捡了两根长杆子,她用布条将两根杆子接在一起变成一根非常长的杆子,用来轻轻地敲打着缀满核桃的树枝,那些成熟的山核桃在长杆的敲打下便纷纷落下,叶宵则在地上捡拾着,将它们放入背篓中。就这样一个人敲打一个人拾捡,随着太阳逐渐升高,叶宵和沈梨的背篓很快就被这些圆润的山核桃填满了。她们本来打算在核桃林中稍作休息再去另一个地方捡一些榛子就回家,但是沈梨觉得榛子丛离这边太远了,要再翻过一个山坡,她们现在背着满满一筐山核桃爬山,负担太重了。
于是二人决定先休息一会,然后去更近一点的松树林看看有没有松子可采。
叶宵靠在核桃树下坐着,背篓就放在她的身侧,她从右侧的一个帆布小挎包里掏出了一把树莓果干,她递给沈梨一些,俩人一边喝着水,一边吃着果干补充体力。
松树林在东南方向,沈梨和叶宵休息过后背着背篓不一会儿就走到了。只是松子往往长在高高的树顶,沈梨和叶宵如果要大规模采摘需要更专业的工具——比如一根带网的竹竿什么的。
不过一些成熟的松子也会自然脱落掉在地上,不只是大部分都掉落在树底下的草地上,又经常被松针覆盖,不太容易被发现,而且经常会被小松鼠捷足先登。所以,在山林里捡松塔是一项需要耐心和策略的活动。
沈梨和叶宵在松树林中穿行,她们的目光在地面和枯草间来回扫视,尤其是那些有着松软土壤的地方,沈梨用棍子一一拨开,寻找着那些鳞片已经微微张开露出里面饱满的松子的成熟松塔。
已是深秋,白天的时间越来越短了,一抬头,太阳已经快不见,晚上的山里气温很低,而且常有熊和狼之类的野兽出没,沈梨和叶宵意识到要趁着天还没黑赶紧回家。
松子捡的不多,但是每人也捡了有一小挎包那么多。她们收拾了一下东西,打算顺着来时的路原路返回。
走着走着,沈梨突然看到地上躺着一条像小羊一样的动物,她放下背篓快走几步凑近了一看,竟然是一只雪鹿的幼崽,所以远看跟小羊一般大,它的身上插了三根弩箭,一根在脖子,一根在后腿,还有一根在腹部,现在,这只雪鹿因为失血过多已经死了。
沈梨用力扯了扯弩箭,插的非常深,看起来是制作精良的弓弩发出来的。雪鹿是一种非常擅长奔跑和跳跃的一种鹿,在冬天的时候,身上金黄色的毛会褪成白色,和周围的场景融为一体,以此来进行伪装生存。它们在林中奔跑的速度很快,差不多能达到八九十公里的时速,在这么快的移动速度下能对它造成三处致命伤,可见这是个成熟的猎手。
想到这里,沈梨的精神马上就紧张了起来。
在这个森林中,还有其他人存在,他不仅拥有可以致命的武器,还有出色的射击技巧,更重要的是,她们并不知道这个人在哪里。
也许,此刻的他就在暗处用弓箭瞄准了自已,正在暗中观察呢!
这真是细思极恐!沈梨的心跳在胸腔中加速,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的柴刀,冰凉的金属感让她稍微平静了一些。她的目光在四周的树丛中游移,寻找着可能隐藏的威胁。
叶宵看到沈梨警戒的样子也意识到了危险的存在,她捡起脚边一根手腕粗的粗树枝握紧,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安,她走到沈梨身边,粗略的检查了一下地上死了的猎物,大概也明白了沈梨紧张的原因。
“奇怪,既然已经打了猎物,为什么又丢在这里?”叶宵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疑惑。
沈梨没有回答,她的注意力被不远处的草丛吸引。那里的草叶有被压倒的痕迹,似乎有人或某种动物经过。她小心翼翼地走近,发现了自已放置的捕猎夹,上面沾着新鲜的血迹。
"有人踩到了我的夹子,"沈梨的声音紧绷,"而且,看这血迹,他应该受了伤。"
两人沿着血迹深入森林,紧张感随着每一步的前进而增加。血迹引导她们来到了一棵大树下,那里坐着一个男人,他的面容刚毅,尽管受伤,但眼神中没有流露出恐惧,只有警惕。
沈梨和叶宵停下了脚步,她们与男人之间的空气似乎凝固了。男人手中的弩箭在像是闪着寒光一般,他的手指轻轻搭在扳机上,随时准备发射。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四周的鸟鸣和树叶的沙沙声都消失了,只剩下三人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眼前的男人看起来只有二十岁出头,梳着短短的寸头,皮肤黝黑,看起来是长年累月在户外活动留下的痕迹。他穿着一件长袖布衫,左胳膊的大半个袖子被他撕了下来,露出肌肉线条分明的手臂。他的右手握着一把精巧的手弩。此刻他背靠一棵树干,左腿屈膝,右腿伸直,右脚的脚踝处有明显的伤口,被他用上衣袖子的布做了简单的包扎,只是血迹已经透过布料渗了出来,看起来伤的也不轻。
沈梨和叶宵不知道这个男人是敌是友,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有什么团伙,在这个人心不古的世道,小心使得万年船,于是她们也握紧了手里的武器。
树下的男人本来端好手弩蓄势待发,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两个少女身上,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手中的弩箭慢慢放低。他的表情从紧张转为轻松,甚至带出了一丝笑意。
“你笑什么?!”沈梨看到男人的调笑,心中涌起一股怒气,她的声音在寂静的森林中显得格外尖锐。
男人的笑容收敛了一些,他的目光在两个少女身上打量了一番,似乎在评估着什么。然后缓缓的说道:“你拿的是柴刀,她拿的是棍棒,我拿的是轻弩。我现在受伤了,行动不便,如果我是你,我就在第一时间蹂身贴近,发挥出短刀的优势,而不是像一只傻鹌鹑一样,在自已的攻击范围之外跟我这样对峙。”
男人的声音平静而坚定,透露出一种超乎常人的沉着。沈梨和叶宵被他的话震住了,寥寥几句点拨让她们意识到自已确实在无意中暴露了战斗经验上的不足。
沈梨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怒火,脸颊染上了一抹不悦的红晕。她紧握着柴刀的手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但更多的是不屑。
“你以为你很懂吗?”沈梨拔高了声音,带着明显的挑衅,“自以为是!”沈梨翻了个白眼,嘴快噘上天去了,“你躺在那里,受了伤,还敢对我们指手画脚?如果你真有本事,就不会落得如此田地。”
男人看着沈梨,他的眼神中没有愤怒,反而露出了一丝玩味。
“脾气还不小,”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轻松,“我并没有贬低你们的意思。只是,在这个森林里,了解对手和自已的优劣,是生存的基本法则。”
叶宵听到男人的话,轻轻拉了拉沈梨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只顾着逞口舌之快。
但沈梨已经气炸了,她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到男人眼前,用柴刀比着他的脖子。
男人也明白打这种嘴仗是没意义的,于是赶紧放下手弩举起双手做投降状示弱。
叶宵看到沈梨冲动的样子,赶紧上前去拉架。
“不过不得不承认,你的捕猎夹放的非常有水平。”男人努了努嘴,示意了一下自已受伤的脚。
男人的话语如同一阵冷风,吹散了沈梨心中的怒火,她的动作停在了半空中。虽然知道只是哄小孩给个台阶下罢了,但是沈梨的眼中还是闪过一丝得意,男人的承认让她感到一种胜利的喜悦。她收回了柴刀,但仍然保持着警惕的姿态。
“哼,那是当然!”沈梨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得意,她的怒气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竞争后的满足感。
叶宵轻轻地拍了拍沈梨的肩膀表示安慰,随即迈步向前,语气温和却带着一丝探询的问男人:“你还有其他同伴吗?要不要找人帮你?”
找人是假,探听是否还有同伙才是真,叶宵的目光直视男人,试图从他的眼神中寻找答案。
男人摇摇头,避开了叶宵的直视,反而反问:“你们呢?这林子里就你们俩吗?”他的声音中也带着一丝试探,似乎在回避着什么,或是在掩饰自已的不安。
沈梨和叶宵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她们都不信他的话。
双方对彼此的不信任都写在脸上,沉默在空气中蔓延,面对男人的撒谎,沈梨和叶宵的反击就是对男人的提问闭口不答,又或者,这种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回答。
男人似乎意识到自已的谎言无法瞒过这两个聪明的少女,他无奈地耸了耸肩,那是一个承认失败的姿态。“好吧,我还有两个同伴,不过你们放心,他们不会对你们造成威胁。如果你们能大发慈悲收留我一晚,那今天打到的那头雪鹿就当是我的感谢。”他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诚恳,似乎在尽力弥补之前的隐瞒。
但是叶宵可不买他的账。
“你现在伤成这样,应该也顾不上那头雪鹿了吧?所以才把好不容易猎到的鹿忍痛丢弃独自赶路。这也就是说,如果我们现在对你置之不理,我一样可以把鹿扛回家,不是吗?”叶宵抓住他话里的漏洞,不紧不慢地分析出来,言语中透露出逻辑的清晰和对局势的掌控。
男人心中一惊,他意识到这两个女孩子比他预想的要聪明得多,之前是他先入为主觉得她们笨了,如今看来竟也不好骗嘛。
他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我只是想借你们的地方处理一下伤口过个夜而已,”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恳求,“如果我是坏人,刚刚就不会放下弩箭,而你们现在也不会活着站在这里跟我说话了。”
叶宵轻蔑地笑了,她眯起眼睛,反问道:“我们没有变成两具尸体,还能活着站在这里跟你说话,难道不正是因为‘你想借我们的房子处理一下伤口过个夜’吗?如果刚刚你把我们俩,或者是其中一个杀了,你又去哪里过夜呢?”她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挑衅,一针见血。
“我劝你最好还是说点实话,或者提点有吸引力的条件。”叶宵继续说道,她的声音平静而坚定,显然已经掌握了对话的主动权。
男人的伤口还在流血,需要赶快处理,天马上就黑了,如果血腥味引来狼之类的野兽,到时候就雪上加霜了,所以,就眼前的情况来说,他也确实不占据主动权。男人沉默了片刻,他知道必须要拿出一些诚意来。“很好,那大家也不兜圈子了,直说吧,你们想要什么条件?”他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决断,似乎已经准备好接受她们的要求。
“你手里的弩。”一直没说话的沈梨突然狮子大开口,这个要求直接而大胆,显然她已经看出了那把弩对男人的重要性。
“不可能。”男人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坚决,显然这把弩对他来说意义非凡。
“那免谈。”沈梨蹦蹦哒哒地扭头就走,一副不管了要回家的架势,她看起来像是孩子气一般的任性,却态度坚决。
“你……”男人感觉自已是被趁火打劫了,他气的不轻,但又无可奈何。男人感到一阵无力,他知道自已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焦虑,但很快又被坚定所取代。他一直遮遮掩掩,其实是因为他的两个所谓的同伙,不是别人,是他两个年幼的妹妹,他正是因为要保护妹妹才从聚集区逃离出来,如果这两个少女还有其他的同伴,如果她们的同伴对他的妹妹们有歹心……所以在摸清两个少女的情况之前,他不能暴露自已的软肋。
叶宵的目光如炬,她的内心同样在权衡着利弊。她担心的不仅是眼前的男人,更是他背后可能存在的同伙。如果今天帮助了他,而他日后反目成仇,带着同伙杀上山来,那以她和沈梨的本事,可就只能是任人宰割了。
沈梨则静静地站在一旁,她的脸上写满了不耐烦。她并不像叶宵那样深思熟虑,但她也能感受到形势的紧张。事关重大,还是得谨慎做决定。
在夜色中,谈判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偶尔,远处的狼嚎声穿透寂静,给这一刻的僵持增添了几分阴森和不安。
男人深吸了一口气,他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一丝决绝:“我了解你们的顾虑。坦白说,跟我一起的那俩人,其实是我妹妹。她们不是什么恐怖分子,也不是山里的强盗。你们不用担心救了我之后会有什么麻烦。”
时间不站在男人这边,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只能赌一把。
沈梨和叶宵交换了一个眼神,她们的目光中透露出思索和犹豫。男人的话似乎在她们心中引起了波动,但警惕依旧写在了她们的脸上。
男人见状,知道自已得再加把劲:“要是你们不信,可以去山下的村子看看,真相自然明了。”话语间,藏着难以掩饰的恳切。
听到“村子”二字,沈梨和叶宵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她们相视一眼,心中同时涌起了上次去村子寻找物资时的记忆,那时她们就注意到了村子里有人来过的痕迹,原来竟是他。
沈梨微微皱眉:“如果你骗我,我跟你下山去,万一山下一群壮汉等着,我不就是自投罗网了吗?”她的质疑直接而尖锐。
男人无奈地笑了笑:“我要是有帮手,还会一个人在山里打猎,落到这步田地?还会求你们帮忙?”话里话外,都是心酸和无奈。
沈梨和叶宵低声交换了一下意见,决定采取一个折中的方案。
沈梨转向男人,语气坚决:“好吧,我们暂且信你一次。不过,你的弩得先交给我保管。”
男人脸色骤变,断然拒绝:“不行。”
“那没得谈!”沈梨的眉头紧锁,她气鼓鼓的小脸此刻显得态度很坚决,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男人只能看向叶宵,叶宵也摇摇头,和沈梨不一样,叶宵给出了充足的理由:“你有你的考虑,但我们也得保证自已的安全,你带着弩我不放心。而且,明天我们会下山去找你的妹妹,如果不带你的随身物品,她们又怎么会相信呢?”她的逻辑清晰,有理有据。
男人一时间竟然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他沉默了,眼神在两个少女之间游移。经过一番思考,他最终妥协了,缓缓地将弩递给了沈梨。
对峙半天,终于达成一致。沈梨上前,一把夺过男人的弩放在手里摇了摇,摆出胜利者的姿态。男人气的扭过头不去看她。
叶宵搀扶着男人,沈梨本来紧随其后,但突然想起了那只猎到的雪鹿幼崽。沈梨犹豫了一下,然后迅速做出决定。她把背篓里的核桃都倒了出去,轻轻地将雪鹿的尸体放入背篓中。
三人就这样相互搀扶着向小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