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神殿使者话让两位城主脸色变得很难看。
天神降下惩罚？因为信奉魔鬼？
若真是这样,为何和欧提拉姆斯神殿撕破脸,驱逐了神殿巫女人没事，反而是自己遭了殃？
能东部荒漠称雄一方，就不会是被几句话蒙骗傻子。
和阿里尔城结盟霍希姆城已经被灭，城主和一干大臣，以及附庸其下部族族长无一幸存,几城联合大军正向东北部边境挺近。
忠于神殿才能解救臣民？简直是笑话！
见两位城主迟迟不予回应，使者表情变得不耐烦，大巫之前展示出神迹，彻底“征服”了阿里尔城，城内不再人心惶惶，即便是北方来商人也纷纷向大巫所城主府奉上贡品。
什么神谕者,只有欧提拉姆斯大巫才是正统！
普兰城所谓联军不过是一群野心勃勃,不自量力家伙，妄图用伪神谕者和谎言动摇神殿地位，驱逐了巫女，和神殿对立，早晚有他们后悔一天！
天神上，使者嘲讽看向拿不定主意两位城主，毫不掩饰表情中轻蔑，还迟疑什么？难道要等到城内人都死绝了才会明白？
两位城主并没有当场给出答案，而是请使者暂留城内，美酒美食奉上，希望留给他们一段时间考虑。
“可以。”使者冷笑一声，站起身，“不过请大人好，慈悲大巫不想继续看到天神子民备受折磨。”
言下之意，城中疫情一日比一日严重，不做出决断，后果会相当严重。
“多谢阁下提醒。”
面上不显，城主心里早已对使者厌恶已极，恨不能将其剁成肉泥，丢到荒漠里喂食腐鸟。
使者被城主府舞女灌得酩酊大醉，几只送信苍鹰被两位城主亲手放出。事到如今，如果还猜不透阿里尔城和欧提拉姆斯神殿打是什么主意，那就是脑子有问题了。
阿曼拉城主和马里加城主曾经动摇过，但神殿使者到来，却让他们彻底熄灭了向神殿寻求帮助念头。
这场来势汹汹疫病，很可能就是阿里尔城和神殿联手做出把戏！
被愚弄愤怒和面对臣民死亡却无能为力悲伤，都这一刻爆发出来。
不能向阿里尔城低头，不能向神殿求救！否则，等待阿曼拉和马里加将是万劫不复命运。神殿贪婪永无止境，阿里尔城就是受贪婪指引刽子手。
能够拯救阿曼拉和马里加城办法只有一个，就是以穆狄·普兰为首联军到来，攻占阿里尔城，抓到神殿大巫，将一切阴谋诡计揭穿！
拿定主意，两位城主先后下令关闭城门，处死了神殿使者，断绝同阿里尔城所有联系，城里病患被集中起来照顾。
不是没有反对声音，却统统被强压了下去。
城门关闭，城里人只能依靠流经地下河水度日，不再饮用绿洲中被下了毒水，自然不会有人再“生病”，阴差阳错之下保住了大部分人性命。
神殿使者被处死前叫嚣仍回荡城头，却没人再因此感到惊慌。
天神之音聆听者？
如果天神当真如此眷顾欧提拉姆斯，为何神殿使者头就挂长杆之上，却没有惩罚降下？反而是城内疫情有了好转迹象？
阿里尔城主得到消息后，感到十分棘手，立刻去见神殿大巫，却被硬生生关了门外。
“尊敬大巫，请给予示下！”
隔着房门，阿里尔城主也不敢放肆，单手扣胸前深深弯腰，十足十是一个虔诚信徒。
大巫声音迟迟没有响起，却传出几声虚弱模糊求救。
阿里尔城主保持着恭敬姿态，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这样声音不足为奇，连日来从房间中抬出尸体都是由他亲自处理。
从部族巫女，再到年轻姑娘，那场“神迹”之后，死者数量是变本加厉。接到传召巫女被以各种名义“留”城主府，再没露面，侍女们也会莫名其妙失踪。有人发现了不对，却没胆子公开提及。
夜幕--降临，阿里尔城主也会黑暗中惶惶不安，死亡阴霾笼罩城主府上空，他体内就像有两个灵魂挣扎，忠诚与恐惧。
欧提拉姆斯大巫是天神使者，他必须不停说服自己，才不会见到大巫时失态。否则，各种可怕念头就会脑海中疯狂滋生，如果普兰城神谕者是魔鬼，城主府内发生一切又该如何解释？
到底谁才是魔鬼？
阿里尔城主心头狂跳，脸色发白，房门开启时，将头埋得低。
大巫声音幽幽从室内传来，像是来自地狱，“城主大人，请进。”
冷汗沿着阿里尔城主鬓角滑落，身体仿佛被冰冷蛇缠绕住，可怕预感让他手脚发颤，他后悔了，不该来这里！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迎接这位大巫进城！
后悔得太晚，死神镰刀已经举起，双脚仿佛有了自己意识，阿里尔城如僵硬尸体一般，一步一步走进了房间，房门他身后合拢，砰一声，隔绝了室内即将发生一切。
啾——
鸟鸣声中，何宁举起右臂，一只个头堪比鹰隼绿色鹦鹉落下，锋利脚爪抓何宁手臂上，却连衣袖都没有划破。
鹦鹉腿上绑着一块削薄羊皮，展开之后有两个巴掌大，是荒城送来消息。
纳德林人和黑鬣人不久前抵达荒城，穆狄派去官员将他们暂时安置城外，和牧人们一起干活。
荒城重建工程完成了一大半，恢弘华美建筑群初具规模，羊皮卷上不乏对这些建筑赞美，何宁扫了两眼，脑海中描绘着荒城现样子，笑得眯起了眼睛。荒城可是他地盘，完全属于他！他骄傲，他自豪！
羡慕嫉妒看不惯？咬他啊。
值得一提是，何宁离开这段时间，荒城下了两场小雨，神殿前贡品已经堆积成山。
城外又开辟出几块麦田，回到荒城奥妮和娜佳带着姑娘们播撒了许多种子，相信何宁回去后会大吃一惊。
他不也下雨了吗？
何宁看着手里羊皮卷，沉思半晌，勾起了嘴角。是他想差了，这样才是正常。
荒城周围已经被草场包围，从城中流淌出河水不断注入半月湖，大漠变成了草原，自然会有雨水降临。
只要不出意外，或者老天再开一次恶劣“玩笑”，现荒城，四百年前巫之城，就不会再变成一片荒漠。
将羊皮卷收好，何宁盘腿坐猛犸背上，单手支着下巴，荒城已经变得不同，普兰城是否也一样？
如果事情如他所想，就能长出一口气了。何宁身上巫力总是有限，几座城市还好，东部也勉强，要是整个大陆降雨都要靠他，百分百会“过劳死”。
历代大巫都很短命，欧提拉姆斯冒牌货不算，四百年前死阴谋中那位也除外，掰着指头算算，何宁绝不愿意像诸位前辈一样鞠躬瘁死而后已。说他自私也好，怎样也罢，大好人生，才活了二十几年，他还没活够！
绿蜥飞猛犸上空，苍鹰姐妹跟它身后，西姆正追着这对姐妹花展示雄健身姿和光滑羽毛，不时还炫耀几声嘹亮“歌喉”。坐西姆背上比提亚城主西库鲁斯差点扯断弓弦，很有种冲动，一拳揍晕自己坐兽，实是太丢人了！
何宁坐猛犸背上，伊东只能将就地行兽，如果敢继续留上面，普兰城主八成会一刀劈了他。
对这位城主大人脾气，黑鬣战士们有了深刻体会，唯一能对“杀必死”目光视若无睹，大概只有那个总是跟何宁身边米雅。
烈日高照，绿蜥飞累了，也坐上了猛犸背，猛犸立刻发出一声不满象鸣，绿蜥个头虽然还比不上黑蜥，却也足够可观。猛犸表示，这么大个头往它身上坐，还有没有公德心？
何宁拍了拍绿蜥，又爬到猛犸脖子上，将手里半个沙漠西瓜递过去，象鼻子一卷，勉强不再提出抗议。何宁舒了口气，看看伸直后腿正往嘴里丢西瓜绿蜥，又瞄一眼走前面，不时回头，跃跃欲试也想尝试一下坐到猛犸背上滋味黑蜥，再瞅瞅头顶上飞三只龙鹰，终和送信来绿鹦鹉四目相对，“还是你好。”
绿鹦鹉歪歪脑袋，头上红色翎毛颤抖了几下，圆溜溜眼珠子透着不解，何宁摸摸它，“都是聪明惹祸，傻点好啊。”
绿鹦鹉：“……”
傍晚时分，联军开始扎营。
成片帐篷出现沙漠中，何宁找到一处天然凹陷沙地，拂开表面黄沙，竟然是一片黑色岩石。
打了个响指，一道水柱从天而降，相似情形重复了无数遍，还是会引来众多惊奇目光。
穆狄正和西库鲁斯等人表情都不太好。距离阿里尔城越来越近，却没有发现任何人迹，只有两位城主通过苍鹰传来消息。欧提拉姆斯巫女到了阿里尔城，阿曼拉和马里加发生了可怕疫病，很可能是阿里尔城和神殿共同阴谋。
两位城主以天神名义发誓，绝不向阴谋者屈服，只希望联军能够早到来。
自从被何宁告知四百年前策划一切阴谋巫女回来了，穆狄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这样也好，亲手杀死她，才能了结一切。
暴戾气息陡然加重，狂-暴杀--欲无形扩散，西库鲁斯脸颊上浮现出灰色鳞片，其他四位城主脸色发白，下意识摸向腰际弯刀。就算知道穆狄怒气和杀意不是针对自己，仍抑制不住内心深处涌起恐惧，某一刻，他们险些膝盖发软跪地上。
穆狄·普兰是亚兰帝王直系血脉，是曾统治整片大陆王室后裔，是天生王者。
记忆中空泛一句话，已牢牢刻印几人心中。
水池注满，何宁拍拍手，满意点头。假以时日这里又会是一片绿洲。
一路行来，这样池塘和绿洲留下了十几处，连霍希姆城外也有何宁手笔。
对城主和神殿彻底失望霍希姆人将所有虔诚都献给了何宁。就像绝望中抓住后一根救命稻草，不只是因为何宁“神谕者”身份，重要是，这样才能摆脱成为奴隶命运。
信仰神谕者，成为虔诚信徒，即便霍希姆不再是往日霍希姆，只能成为普兰城附庸，至少他们能作为自由民活下去，而不是沦为任人交易打杀战俘和奴隶。
何宁摸摸下巴，明白知道霍希姆人虔诚要打个折扣，但他不乎，这样结果也算是不错了。穆狄对何宁决定不会提出异议，只要穆狄点头，其他几位城主也不是问题。
大军开拔前，穆狄霍希姆城留下了五百名骑士，只要霍希姆人识趣，这些骑士就不会发挥他们真正作用。
晚餐过后，何宁回到帐篷，躺毯子上翻了个身，困倦打了个哈欠。
帐篷帘子被掀开，月光透进来，驱散了些许黑暗。
金发城主坐到何宁身边，黑暗对两人都没有影响，何宁单手撑头侧躺着，另一只手勾住穆狄衣袖，“很就能到阿里尔城了吧？”
“恩。”穆狄握住何宁手腕，摩挲着他腕子内侧，能够感受到脉搏有力跳动，“你想怎么做？”
“我想怎么做？”何宁放平了胳膊，任由穆狄手沿着腕子向上，有点痒，却没抽--回来，“是不是我说怎样就怎样？”
“恩。”
“那……”何宁反手扣住穆狄胳膊，用力将他拉向自己,，“如果我想杀人呢？杀很多人，将所有同背叛者有关联人全都杀光！”
说话间，黑色眸子变得黯沉，耳扣上宝石跃动着噬人火光。
穆狄双手撑何宁颊边，发丝垂落，静静看着他，蓝色双眼黑暗中变为了赤金色竖瞳，俯身吻住了何宁嘴唇，“如果这是你希望，会如你所愿。”
“……开玩笑。”何宁讪笑一声，捏了一下穆狄耳垂，想想，又捏了他鼻子，手感很好，敢对普兰城主这么做，大概只有他了，“不然可就真正落实魔鬼罪名了。”
“担心这个？”穆狄咬了一下何宁指尖，“我会处理。”
“不是担心。”何宁揽住穆狄脖子，翻了个身，直接压了他身上，“多一事不如杀一事，我这人大概天生怕麻烦。”
话落，似乎不想让穆狄再说出反对话，低头含住了他嘴唇。
感受着唇间炙热气息，闭上双眼，也遮去了黑眸深处暴躁与不甘。
他是何宁，哪怕灵魂相同，他也不是四百年前死阴谋中大巫。他会让真正罪人受到惩罚，也要想方设法抑制灵魂深处骤起疯狂。
刚刚话确出自心中所想，“开玩笑”三个字才有些违心。
皱紧了眉头，真正同背叛者面对面时，是否还能克制住内心狂躁和杀意，何宁不敢肯定，叹息一声，只能力而为。
东部联军向阿里尔城挺进时，西部边境上聚集起了大量蛮族。以苍岩部族为首，蛮族们摩拳擦掌，将进攻目标对准了边境上比提亚城和普兰城。
科尼站猛犸背上，黑色发辫盘绕肩上，单手握紧长矛，望向东方，琥珀色双眼中燃起战意与狂热。
东部内乱是好机会！至于同阿里尔城盟约，根本就不被科尼放眼中。他要，他想做，就是让蛮族站亚兰大陆顶端。
黑发黑眼，能够召唤雨水带来丰饶大巫才是正统，建立谎言之上欧提拉姆斯神殿和追随者都该去死！
“嗷呜！”
似兽般吼声荒原上回响，西部蛮族对东部牧民发起后之战，终于拉开了序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