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三更,裴晟安的窗户被人悄悄打开。
元昊钻了进去,“主子。”
裴晟安倚靠在床边,“调查清楚了?”
“是,属下查探发现,三年前大灾之时,苏老爷心善给当地免了租子,还调来些粮食缓解此地的灾情,谁想到李平安竟然发起了灾难钱,趁着大家穷困潦倒,用粮食逼迫大家卖身为奴,甚至买卖妇孺、逼良为娼,做起了不堪的勾当。”
元昊想起自已调查来的事情就觉得不寒而栗,“此前也不是没有人反抗过,可是此人勾结当地乡绅、里长,控制了庄子上人,甚至从刘家村专门招来了一些打手,专门对反抗他的人下手,还把人关押在山坳中。”
“山坳中关押的有不听从他命令的青壮年,还有上年纪丧失劳动力的老人,李平安那个畜生觉得他们浪费粮食,便把人赶到山洞中等死。山坳中尸骨累累,这些年也不知在他迫害下到底死了多少人。”
“其实,刘家村的人都知道苏家庄子上存在欺压佃农、践踏人命的事,可是因为他们得了好处,便不管不问,也不是没有人逃出去去找县令,可是李平安甚是狡猾,早已买通县令,还找到人作伪证,那些人有去无回生生丧了命,一时间庄子上没人再敢反抗他。”
元昊说完,垂首站在原地。
“真是好大的狗胆!”裴晟安从喉间发出一声嗤笑,“山大王坐久了,便以为自已是只老虎了,苏家的东西也敢染指。”
元昊默默地在心中为李管家竖了块碑。
他已经想好,在他坟头上撒什么尿了。
“你先去把我们的人都调过来,借着押镖被土匪打劫,逃难到庄子上的名义,留在苏小姐身边,一旦李平安有动作,你们就出手,务必要保护好苏小姐。”
裴晟安说着从口袋中掏出一封信和印章,“此地的知州是我旧识,你派人拿着我的信物去找他,苏小姐不日会安排人前去求救,让知州务必答应下来,早日派出人手。”
元昊心中嘀咕,苏小姐又不知道此地的情况,怎么会派人去求救?
可他胆子小,没敢问。
裴晟安思忖片刻,“若是李平安的人动手,你们救人逃命的时候,务必将人带往后山的方向,其他的我自有安排。”
他眼含精光,嘴角噙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元昊满头雾水,被心底的疑惑折磨得抓耳挠腮。
后山?
山坳里可还有些李平安的人,为何要往那边去?
主子又是打的什么主意?
“对了,主子,还有一件事比较奇怪,苏小姐送至家中的信件,尽数府上的人拦下,而且苏小姐的父亲,半月前突然成亲了,娶了一位继室,婚事没有大办,好多人都不知道。”
成婚这么大的事情,苏小姐不知情,完全没有参与,真是太可怜了。
裴晟安倒是没想到,苏父再婚了,竟然和上辈子完全不一样,所以其中又有什么古怪?
又是什么人改变了过去?
难道有人跟他一样重生了?
“派人盯紧了,查探清楚,再来报。”裴晟安冷冰冰的声音传来。“下去吧。”
元昊回神,赶紧离开了。
这两日,苏芷瑶闭门不出一直躲在院子里,李管家上门询问过,她借口身子不适,打发了人。
李管家见她眼圈乌黑、面色苍白,倒是真有几分病色,还专门派了大夫,给她开了汤药,背后却让人盯紧了她们。
苏芷瑶最近夜夜惊梦,梦中无数条身影挥舞着长刀和棍棒,纠缠、拼杀,嘶吼声、惨叫声不绝于耳,让她惊恐不已、几近窒息,她一次一次被惊醒,日夜不曾安睡。
裴晟安见她精神不济,取掉腰间简陋的香囊,递了过去。
“小姐,这香囊中装的是安神药,是我从一老大夫手中得到的方子,很有效果,我见小姐精神不好,不如戴上试试?”
苏芷瑶接过香囊,放在鼻尖轻嗅,淡淡的香气萦绕,沁人心脾,呼吸间能感觉到紧绷的精神,仿佛被一双大手抚平,让人忍不住想要松懈下来。
“谢谢裴公子,这药很管用。”
裴晟安好不容易能有机会接触到苏芷瑶,并不舍得离开,提议道。
“一会日头就要上来了,不妨将躺椅摆在廊下,吹着和煦的风,配上这香囊效果更好。”
苏芷瑶也觉得这个主意妙极了,准备叫人把躺椅搬过去。
裴晟安撩起一截袖子,露出裹着薄肌的胳膊,轻松把躺椅搬了起来,放在廊下。
苏芷瑶瞧见男子认真专注的眉眼,手臂的肌肉线条流畅,蕴含有力的生机,全然不像一开始见到的虚弱、病恹恹的。
而且她怎么瞧着,人好似白了许多,浑身的小麦色褪去,皮肤竟然变得白皙细嫩起来,真是越发引人注目了。
裴晟安装作没有看见她打量的眼神,把苏芷瑶的小窝安排得妥妥当当,满意地看完之后,浅笑着说道。
“小姐试试,此处是否合适?”
苏芷瑶坐上去摇晃了两下,舒服极了。
“极好,你安排得自是妥当。”
“小生近日研习佛教经典《心经》,正好可以让人消除恐惧、摆脱杂念、引人安睡,小姐连续几日都没休息好,已是强弩之末,不若小生在一旁诵经,小姐闭目养神片刻?”
苏芷瑶此时又累又困,可是却怎么都睡不着,心口绷得死死的,传来揪心的疼痛,脑袋也像有锤子敲击般,头昏欲裂。
她没忍住,点了点头。
裴晟安规矩地在三尺外的长廊坐下,低沉而醇厚的声音从双唇间吐露。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
“……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
苏芷瑶刚开始还欣赏着眼前的禁欲书生,他神态端庄严肃如同高不可攀的佛子,阳光擦过房檐洒落在他的身上,仿佛为他披上一层圣洁的光辉。
他微微垂首,黒睫微颤,薄唇浅淡口吐梵音,空灵而纯净的声音,如同清澈的泉水流淌过人心,让人摆脱烦恼和恐惧。
听着听着,不一会苏芷瑶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眼角泛起泪花,眼皮沉重得如同挂了一个秤砣。
困倦犹如一张铺天的罗网笼罩在她的周身,她脑袋一点一点,意识逐渐模糊,忍不住坠入梦乡。
裴晟安听着她的声音慢慢放缓,变得细微而悠长,于是悄悄抬起眼帘,紧紧地盯着躺椅中俏丽的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