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三十二年。
初秋一到,知了嘈杂的声音都小了许多。
苏芷瑶在庄子上待着无聊,索性带着寻夏到河边烧烤。
几人刚把东西摆放好。
“不!这是我的银子!”
密林中突然传来仓促的脚步声,以及衣服和树叶摩擦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苏芷瑶猛地站起身子。
寻夏和车夫围了过来,将她护在身后,机警地盯着森林深处。
年轻男子在前逃命,身后跟着手持利刃的蒙面歹徒。
快到苏芷瑶他们跟前时,年轻男子不小心栽倒,被歹徒一把摁住。
男子拼命反抗,“不要!这是我进京赶考的银子,我唯一的银子!不……”
“什么你的我的,只要是老子看见了,就是我的!”
歹徒见他死活不松手被激怒,狠狠捅了他几刀。
男子两眼一翻,双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一瞬间。
苏芷瑶都没来得及让车夫救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男子倒在地上。
此时转身欲走的歹徒,终于发现了她们几人。
他警惕地举起匕首、用阴狠恶毒的眼神盯着他们,见他们没有动作,才一步一步向后退去,转身跑了。
苏芷瑶后背被冷汗浸湿,她张了两下嘴才发出颤音。
“快、快去救人。”
车夫连忙跑到跟前查看此人的情况。
寻夏也迈着发软的双腿,走上前去,见此人血流不止,按住了这处,那处的血却喷涌而出,急了,“小姐,这可如何是好?”
“赶紧搬上马车,去找庄子上大夫。”
车夫连忙把人搬上马车,几人连东西都没有收拾,就匆忙离去。
苏芷瑶在马车里,一边帮他包扎伤口,一边打量着车上的男子。
男子身上多处刀伤,一身灰色长袍沾满了血渍和灰尘,污浊不堪。
衣服是粗布制成的,样式也很普通,颜色是普通百姓用得最耐脏的灰色,不起眼的地方还打着层层补丁。
包扎中接触到的皮肤略显粗糙,而且中指和手掌心有薄薄的茧子,再加上此人被追逐时,书箱中掉落的几本书籍,不难看出此人是个穷苦学子,说不定还是夏收完才入京的。
可眼见都要到了京城,却遭此大难,可真是倒霉。
苏芷瑶一边惋惜一边感慨,心底却不知怎的,对此人有了些莫名的抵触,总觉得要是跟此人牵扯上,总会有不好的事情会发生。
奇怪,明明她是第一次见到此人。
苏芷瑶本是刚刚工作的996社畜,最大的梦想就是吃喝玩乐,当个米虫。
半年前她突然穿越成了富商之女,刚穿越过来的日子甚是开心,衣食无忧又有人伺候,真是爽爆了。
可后来发现偌大的府中,也是乌烟瘴气。
原身的父亲有数不清的妾室,生了一堆儿子女儿,成日的不得安宁,所以苏芷瑶索性求了父亲躲了出来。
没想到刚出来没多久,就碰上了劫杀。
眼前这个男子虽然看着穷苦、不像是什么皇亲贵胄、将军权臣,可人长得真是俊俏。
根据穿越定律,她担心要不这男的就是日后的天选之子,要不就是恶毒男配。
苏芷瑶对自已很了解,她这种天真善良、愚蠢的毕业生,放在古代世界压根不够看。
若真是遇上世家大族、皇亲国戚,她就更是个渣渣。
以小说世界的破德行,再加上自已的第六感。
跑!赶紧跑!
跑都不赶趟了,麻溜溜地把人送走吧!
她对寻夏说,“把人放在后院,找个大夫帮他治伤,等他好了给些银子,赶紧把人送走。”
寻夏点头应下,却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此人的皮肤虽然不是那么白皙,但是眉目清秀、样貌俊朗,唇淡而薄、身形颀长,此刻静静地躺着像一根清雅高洁、宁折不弯的竹子。
可真好看!
真像话本子中写的俊俏书生呀。
元昊也就是那歹徒,并没有跑远,而是躲在远处的树上,远远地望着主子被人救走。
他摘掉黑色面巾,到现在还摸不着头脑。
应该说从几年前主子就变得很奇怪,原先温和仁善、端方如玉的翩翩君子,不知从何时眼神变得阴翳,浑身像是蒙上了一层黑雾,整个人如同从炼狱而来,阴森渗人极了。
他最近这一年竟然还学穷苦的百姓,下地干活,故意把皮肤弄得暗沉粗糙,两个手掌也布满了层层薄茧。
时常和那些穷苦落魄的学子待在一起,学习他们的打扮和神态,学习他们的方言。
还时不时问他学得像不像,真别说,主子聪慧,学什么像什么,装扮起来哪还看得出来出身贵胄、拥有滔天权势之人。
他以为这一切都是主子为了埋伏在学子身边打探消息,吸收人脉,为日后的进入朝堂做准备。
可是直到今天主子强迫他演这出戏,他才有一丝丝怀疑,难道一年的学习只为了今日?
可那女子不过是一小小皇商之女,在裴家这种百年世族面前,连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主子到底是图什么?
想不通想不通,挠破脑袋都想不通。
突然他看到手中鲜血淋淋的刀子,心头发怵。
晦气地把刀子扔了出去。
他仰头望天。
主子,可是你一再威胁让我捅的。
不关他的事。
日后,可千万不要找他。
——
裴晟安身负重伤,昏迷了整整一夜,才醒来。
他盯着床顶,看着破旧的床帐,闻着空气中腐朽气。
这怎么也不像是闺阁的床榻。
不过想来也是,男女大防。
睡在某个下人的床上也是情有可原的。
他微微扭动僵硬的身体,身旁的药童被惊醒,开心地叫道。
“师父,这位公子醒了,你快来看看!”
裴晟安嗓子干哑,问道。
“此处是何地?”
那小童回道,“这是苏家的庄子。”
裴晟安当然知道,他想问的不是这,“这可是前院?”
“怎么可能,这是后院下人房。”
小童快言快语。
这位公子可真奇怪,他这等落魄之人能被人救下,命已经是极好了,前院是贵人住的地方,他也不想想自已是什么身份。
裴晟安压根没看到此人眼中的鄙夷,他震惊于,怎么跟设想的不一样。
他明明已经将落魄穷酸书生装扮得以假乱真,以苏芷瑶的心软,怎么可能会把他安排在后院?
而且连苏芷瑶的第一面都没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