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嬷嬷瞳孔紧缩，脱口而出道：“不是！不关夫人的事！”
沈轻云喝道：“那是怎么回事？如果和青姨无关，青姨为什么会那么说？”
赵嬷嬷喉头滚动，吞咽了口口水，双手死死抓住衣摆。
她摇着头重复道：“不是夫人，不关夫人的事！”
见沈轻云面色冷漠，她呼吸急促地道：“大姑娘，您相信我，这世界上所有人都有可能会害婉儿小姐，但绝不会是夫人！”
沈轻云摇头：“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赵嬷嬷脸色紧绷，额头上渗出了汗。
她喃喃道：“不是夫人，夫人为了婉儿小姐，什么都肯做，她甚至不惜下...”
突然，她止住了话头，嘴巴抿了起来。
屋内一时落针可闻，只听见桌上冷掉的茶水滴落在地的声音。
摇曳的烛光在赵嬷嬷脸上投下一层阴影，她呼吸急促，好像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不惜下嫁给我爹，是吗？”沈轻云替她补充完这句话。
赵嬷嬷垂下脸缄默不语。
沈轻云故意道：“坊间传言，青姨很早便看中了我爹，所以在我娘死后才会迫不及待下嫁给我爹做继室。”
“一派胡言！”
赵嬷嬷提高音量，眼中带着不屑：“夫人怎会看上那薄情郎！”
“当年侯爷带兵平叛西北，夫人随军出征，那年她才十五岁，她在战场上厮杀了五年...”
她眼底带着毫不掩饰地仰慕和自豪。
“她本该是大夏朝开国以来第一位女将军，是武威侯府的骄傲！若不是...”
像触及到什么敏感的地方，她突兀地停住了话语。
“若不是她爱上我娘，又为了守护我嫁入沈府，也不会断了沙场边疆的路，是吗？”
沈轻云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响起，如惊雷般劈进了赵嬷嬷的脑海。
她猛然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急促地呼吸。
随后又极力的控制，转开脸强自镇定否认道：“你在胡说什么？”
声音虚弱无力又带着细微的颤抖。
沈轻云心下已经了然了。
她微闭上眼，轻轻叹息——太可惜了，那样一个人物。
“听风轩里的木雕人偶、床帐上挂着的香囊、案桌上的笔洗、院子外同样种着合欢花以及...”
沈轻云顿了下，接着道：“青姨一直住在潇湘院，却保留了我娘生前住的主屋。”
“所有事情都是有迹可循的，赵嬷嬷。”
赵嬷嬷的脸色随着她的话逐渐难看，最后颓然垂了下去。
“你都知道了？”她哑声问。
沈轻云点头：“这事儿今日过后我会烂在肚里，我唯一不明白的是...”
“既然青姨那么爱我娘，爱到可以为了她放弃梦想，甘愿困在内宅，又为什么会说是她害死了我娘？”
赵嬷嬷沉默了良久，眼神直勾勾地看着跳跃的烛火。
许久才声音沙哑道：“准确来说，害死你娘的人是我老婆子...”
沈轻云瞳孔微缩。
赵嬷嬷阖上双眼，浑浊的眼泪自眼角堆叠的皱纹滑落，滴落在方桌上。
“那年婉儿小姐出嫁，夫人自边疆寄了一封家书并几个大箱子回来。”
赵嬷嬷陷入了回忆中。
“我从来没见过老夫人的脸色那么难看过...”
她深吸了口气，接着道：“添妆那日是老奴去的。因为箱子多，老奴没忍住好奇心，查看了那几个箱子。”
“里面全都是上好的珠宝首饰，还有一个小妆匣装着许多田庄地契，那原本是老夫人准备给夫人的陪嫁。”
赵嬷嬷眯着眼睛看着跳跃的烛火。
“我当时很震惊，虽然不敢多问，但也知道这似乎超出了寻常闺阁之情。”
沈轻云的手指微动。
看来青姨所谓的她娘留下的“嫁妆”，其实大部分是她给的。
“后来，夫人终于从边疆回来，她砍下了柔然大将的头颅，立了大功，可是我没从她脸上看到任何喜悦之色。”
“直到一次酒醉后夫人说漏了嘴...”烛火下赵嬷嬷的瞳孔微微颤抖。
她深吸了口气，枯瘦的指骨泛白：“她说...阿婉，我心悦你。”
“她是武威侯府的骄傲，是大夏朝唯一一个即将被册封为将军的女子，她怎么可以...违背伦常，心悦一个女子！”
赵嬷嬷的情绪显然有些激动，额头上青筋暴起。
“于是你便设计害死我娘？”沈轻云脸上覆上冰霜，眼神锐利地问道。
“我没有！”赵嬷嬷低吼道：“若是我对婉儿小姐下手，夫人不会留我到今日！”
这点沈轻云相信。
“我虽无法理解，也很难接受。但夫人是我自小看着长大的，我无法眼睁睁看着她困在痛苦中。”
“正巧我发现了沈大人在外头偷偷养了妾室，而且还有了孩子，于是我便将这事儿告知了婉儿小姐...”
赵嬷嬷眼中浮现后悔：“但我没想到她听后竟动了胎气，随后竟是难产雪崩而亡！”
她喘了口气，接着道：“等夫人赶过去时已经晚了，故而夫人一直觉得是自已害死了婉儿小姐。”
“随后听闻沈大人有意将外室抬为正妻，又为了保护婉儿小姐留下的血脉，夫人和老侯爷、老夫人大吵了一架，执意下嫁沈府。”
埋藏在心里最大的秘密说了出来，赵嬷嬷的脸色也轻松了些。
“再后来的事姑娘您都知道了。”
赵嬷嬷的话和她所知道的事实相符合，想来不会有假。
但沈轻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你是说当时我爹打算将秦氏扶正？”她突然问道。
“是的。”
沈轻云眉头拧起。
沈逸其人，极度重视自身利益，当年娶她娘便是为了仕途之路更顺。
秦氏商贾之家出身，对他并无助益。
不管徐家是否认这个女婿，旁人总会礼遇、忌惮三分。
她轻声问道：“若我娘没死，秦氏怕是很难进府吧？”
赵嬷嬷点头：“婉儿小姐看似柔弱，实则性子刚烈。若非如此也不会...”
沈轻云垂下眼眸，心下有了计较。
这么说来，徐婉柔死后最大的受益者便是秦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