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已是月上高空,黎江上依旧是灯火通明,歌声袅袅。
春风幌动着花船上的灯笼,亦摇曳着女子们头上的步摇。船舶搅碎了水中的霓虹,亦搅动着公子们心中的湖泊。
十二皇子黎战野仰躺在软座上,面前是美酒佳肴,身旁是婀娜佳人,他却是一副愁大苦深的模样。
“殿下的魂儿莫不是又被哪个小妖精给勾走了?”
身旁的女子红唇微翘,声音又酥又娇。
“你家殿下可不是被什么小妖精勾去了魂儿,而是想着明日要见媳妇儿心慌慌”
听着好友的打趣,想起今日母妃给他下的最后通牒,黎战野心下愈加烦躁。
他可不想娶什么贵女公主,整日只知胭脂水粉,绫罗绸缎,就跟他的那些姐姐们一样的无趣。
“十二皇子可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听说阿依娜公主可是一位难得的美人儿”
“莫兄若是喜欢,明日宴会上本王将她介绍给你,莫丞相也就不用再愁给你选哪家贵女”
黎战野有些烦躁的翻了个身,侧眸看向那灯火阑珊的江面。
就见对面的花船上一位红衣少年背对着江面坐在木船边缘的栏杆上,他的手里拽着一根红绸,那如玉雕琢的脸上笑容得意。
因他夸张往后仰着的姿势,手里的红绸已绷得笔直,而红绸的另一端系在一位青衣女子的手腕上。女子低头垂目,侧颜沉静清美。
“被嫌弃咯,某些人还真是讨狗嫌呢……”
赤怜眼尾挂着讨嫌的笑意,偏头看向对面的阿无。见阿无不理睬他,他又加大了腿上晃悠的幅度,拽得阿无的手臂跟着晃荡。
阿无本不想跟那幼稚鬼一般见识,但是一抬眸就看到赤怜那张笑得招摇的脸,映着那满江的红,讨厌又讨喜。
“不咬人也算只好狗”
她伸手抚了抚脖子上那两个牙印,唇角微勾,抬步往前跨了一小步。
手上红绸一松,赤怜还未来得及反应,身子便急急往江面倒去。江风扬起他的长发,拂在阿无的眉间发梢。
阿无本也就是心血来潮,想作弄一下那个无法无天的少年,见他往后急坠,倾身向前便搂住了他的腰。
赤怜眼中狡黠之色浮现,他猛的一个翻转,只听扑咚一声阿无便被他推进了江里。
哼,还敢暗搓搓的骂他,不给这个小奴一点颜色瞧瞧,他就算不得一个合格的主子。
赤怜蹲在栏杆上,双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趣的看着那被砸碎的江面,笑容愈加明媚张扬。
江上的波纹阵阵漾开,又渐渐归于平静,而阿无却一直没有露出头来。赤怜脸上的笑容变成疑惑,最后不安的拧起了眉。
莫不是阿无是个旱鸭子,沉到江底了?
赤怜脚尖勾着栏杆边缘,倒挂着几乎将整张脸都凑近了江面。
水下突然伸出一双手,将赤怜整个人都拉入了水里。
赤怜呛了一口水,一张脸被憋得通红。
他想要浮出水面,阿无却像一根藤蔓似的,将他完完全全的捆缚在怀中。
漆黑的江底,她的瞳孔扩张到了极大的程度,就那样含着笑意注视着他,一双眸子狡黠又明亮。
这样的阿无,脸上是天真,眉间带媚色,眼中有星辰,看得赤怜心脏砰砰直跳。
胸口憋的那口气散开,冰冷的江水吸入鼻腔,就在赤怜意识即将溃散时,身子一轻,已被那人搂着站在了花船的栏杆上。
赤怜剧烈的喘了几口气,一低头就对上了阿无那双笑意更浓的眼睛。她微仰着头,黑眸里映出他那羞恼又狼狈的模样。
心湖仿佛被什么猛的搅动了一下,赤怜眼神一暗,低头就咬在了她的脸颊上。
“赤怜,你是狗么,怎么动不动就咬人”
阿无猛的将怀中的人推开,眼中也带了些怒色。
原来平日里沉默寡言的阿无,不仅会骂人,会捉弄人,还会懊恼生气。
“咬你怎么了,有种你咬回来呀”
赤怜伸手一捞,握住阿无的腰肢,再次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他语速极慢,语气别提有多欠揍。
“姑娘,就听他的,咬回去”
“对呀,咱不吃这哑巴亏,有仇当场就得报”
天黎民风开放,此时周围已站满了看热闹的人,见小两口之间打情骂俏,都忍不住出口起哄。
“阿无,还咬不咬?过期不候……”
赤怜将脸又凑近了一分,尾音拉长,带着浓浓的蛊惑和挑衅。江水从他的额头滑落到他的鼻尖,最后滴落在阿无的眼睫上。
月下看美人,八分也能变成十分,况且此时这只狐狸正媚眼如丝的瞧着她,笑得勾魂夺魄。
阿无眼睫一颤,胸口也跟着一颤,大脑还没反应过来时,已仰头咬住了赤怜的下巴。
唇上的触感温润滑腻,阿无的脑海里瞬间就浮现出盈月之夜两人的唇齿纠缠。一股陌生又缠绵的情绪涌上胸腔,形成一种类似心脏的搏动冲撞着她的胸口。
莫不是和这人待久了,她的行为也跟着变幼稚了?阿无呼吸一乱,推开赤怜转身隐入了夜色中。
女子身影一闪消失在夜色阑珊中,少年手指轻抚着下巴,隔着夜色也能看到他那垂着的眸子下晕红的脸颊。
他呆恁片刻,待抬眸时红唇微动,也追随着那青衣身影而去。虽然人声嘈杂,黎战野还是清楚的听到了他唤的是:阿无。
青云正在大堂内熬夜加班教小狸如何收起妖相,就见阿无湿漉漉的回来了,脸上还顶着一圈红红的牙印。
门哐的一声被关上。
青云一回头,又见自家主子也湿漉漉的回来了,下巴上也顶着一圈红红的牙印。
门哐的一声再次被关上。
莫非主子和阿无也在双修?青云想起昨夜被白鸣搂着原身睡觉,半夜变回人身时,便被白鸣压着咬了嘴巴,还咬了……
他本来是要找主子评理的,白鸣却说这是一种叫双修的提升妖力的修炼方法。
想起那种妖丹都跟着震颤的感觉,青云心中一荡,也没心思加班了,干脆回屋找白鸣修炼去了。
清晨阿无一拉开门,便看到『玄九歌』正含笑站在她的门前。阿无的神色在瞬间的恍惚后瞳孔骤缩,她张了张嘴,脑海里全是蓝依那些话:
玄九歌,你这个半心妖孽出生时就该被处死。你活着会为害天下,害死玄烨,克死亲人。
“吓傻啦?是不是很像?本座今日便要顶着这张脸去参加天黎祭司的婚宴,绝对震撼全场”
赤怜伸手抚了抚脸上的人皮面具,张扬得真如那盛开的海棠。
“赤怜,你不能这样去”
阿无跨步上前握住赤怜的手臂,眉宇间是从未有过的忧虑。她已经亏欠了那个人那么多,怎么还能将她置于险恶中。
“为什么不能?”
即便是昨夜落水,阿无落在他腰上的手都是温热的,而此刻贴着他手臂上的掌心却是一片冰凉。
为什么?
花生两面,一面向着阳光,一面隐进黑暗。她何其有幸,见过了世间最美的风景,她也何其不幸,没有在美梦破碎前死去。
罢了,也许一个玄九歌死了,另一个玄九歌也该活过来了。
“没什么,我是说,你头上还缺了一样东西,还不够像”
阿无松开手,手腕上的赤焰缠绕着系在了赤怜半挽的发间,一瞬间便如墨画泼了彩,让人眼前为之一亮。
“主子,你现在当真与画中一模一样”
青云将手中的画像展开,里面的女子黑发如绸,红衣似火。她晃悠着腿含笑坐在海棠树上,发间的红绸搅着飘飞的落花随风舞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