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经过了一晚上自我开导的卫庄在第一缕光线洒进卧房的时候,便立即清醒。他要变强!他要打败师哥!他要成为从鬼谷里走出去的那个至强之人!当满腔雄心壮志的卫庄一转头看见房间另外一边属于师哥的床铺早就没有了人,并且被子叠的整整齐齐的时候,卫庄的心情又再次不爽了起来。师哥,连内力也比自已深厚许多!他竟然连师哥什么时候起床的都不知道!
早起的师哥盖聂到底在干嘛呢?
自然是开始自已一天雷打不动的练剑、打坐、洒扫、浇水、择菜、侍弄花草……顺便把卫庄昨天晚上换下来的衣服一并洗好了晾晒起来。
那么,他是一个人吗?
是的!
太早了,阿寻根本起不来。她需要好好休息休息,至少这几天是起不来的。
卫庄自以为起的很早的这一天,在走到院子门口时,再次受到了打击。鬼谷子一派仙风道骨的端坐在门口,闭着眼睛,面向太阳,神态祥和。旁边还坐着那个女人,十分聒噪的问道“师父,鬼谷吐纳术是这样练习的吗?汲取日月精华,一吐一纳间,将自已体内的一些废物彻底代谢出去,使自已的身体能够与万物自然保持一致,更新往复,周而复始。”
“你很有悟性。”鬼谷子依旧闭着眼睛,声音就像晨间徐徐的山风,需要认真感受才能察觉,那种润物细无声。
“师父,其实我们现在修习的吐纳术中所蕴含的原理跟道家的天人合一的思想有很大的相似之处,对不对?”
“诸子百家,各有所长。道者万物之奥,宇宙之本,由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天无“道”则不高,地无“道”则不广,日月无“道”则不行,万物无“道”则不能昌盛。世间万物,本是同根同源。”
“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师父,道家强调阴阳相生,相辅相成。您认同吗?”
“道生一,一化气,气生天地而后有万物。这一点祖师爷与老庄的“道”亦是相合。”
“那师父是认同祖师爷所见咯?”
“自然。”
“弟子愚钝,有一事想请教师父。弟子以为,咱们鬼谷的纵横就像阴阳、日月、天地。纵者,合众弱以攻一强也;横者,事一强以攻众弱也。纵横交错,恰如阴阳相生,事物的一体两面,这二者既是相辅相成,又是相生相克。既然师父认同祖师爷所说,那为何一定要让纵横互相攻击,视对方为仇敌呢?师父何时见过阴攻灭了阳、日攻灭了月、天攻灭了地?”
鬼谷子缓缓的睁开了眼睛,迎着那熹微的晨光,斜着眼睛看向阿寻,不动声色的说道“原来你在这儿等着为师呢?”
阿寻笑了笑,“嘻嘻嘻,只是早起有所感悟而已,还请师父解惑。”
“道,乃是一门学问中最精髓的部分。由于大家出身不同,立场不同,因而在解决或回答现实问题时,提出的政治主张和要求也不同。如果对道的理解有分歧,那么这一门便会分崩离析,迅速瓦解,无法长久的存在下去。道家现如今分为“天道”和“人道”两派;墨子死后,墨家分为相里氏之墨、相夫氏之墨、邓陵氏之墨三个学派;孔子作古,儒分为八……这些就是前车之鉴。为了保持本门学说的纯粹与一致,纵横之间难免需要有所较量。”
“较量是可以有,但应该是良性的竞争与学术上的友好探讨,并不一定需要生死相搏,以彻底消灭另一支来保证门派的传承。师父试想一下,若是纵横之间从祖师爷那一代开始,便只能有一个活下来,那么我们现在所学的纵横又是当初祖师爷创立时的样子吗?一个只学其中一支而不能容许另一支存在的人,如何能够了悟祖师爷的纵横之道的精髓?又如何能不变形不歪曲的将本门学说纯粹且一致的传承下去?师父也懂得岐黄之术,不可能察觉不到自已体内淤滞的堵点,更加不可能不知道这难以打通的堵点是因何而来?!”阿寻坦然的望着鬼谷子,面色从之前的嬉笑轻松慢慢转向平静。
鬼谷子捋了捋须,对这位弟子的印象又再次刷新。能够察觉自已多年的隐疾,这份功底那真是远非凡人。“你如何知道?”
“猜的。”
“猜的?”鬼谷子的眼中精光一闪,很显然是不相信阿寻的这种说辞。
“其实是我翻看了藏书洞里前辈们的一些笔记,发现了一些问题。所以,稍微大胆的猜测了一下。嘿嘿嘿,没想到师父您还真就承认了!”阿寻亮晶晶的眼睛里闪着慧黠的光芒,似乎并没有为自已的以下犯上,妄加揣测而惴惴不安。一个喜欢偷偷躲在房间里吃栗子糕喝甜酒的师父能有多可怕!阿寻才不怕呢。她故作正经的说道“兵者,诡道也。兵不厌诈!师父宽宏大量,请恕弟子无礼!”
“为师倒是一点也看不出来你觉得自已无礼。”鬼谷子的眉眼依旧如秋日晨间的阳光一样,和光同尘,并无不悦。因为阿寻说得的确是事实,他这些年在修炼纵横功法的时候的确多有滞涩,甚至因为强行突破,让自已落下了隐疾——怕热、贪凉,根本就受不了外面的夏天。气温一旦升高,丹田处便像是有一团烈火在烧。
“师父相信弟子吗?”阿寻的眼睛和铿锵有力的话语总是能给人莫名的信赖。“弟子可以帮助师父。”
“你打算如何帮助为师?还是想劝为师更改门规,是也不是?”鬼谷子怎么会看不出来,阿寻这个丫头绕那么大一个圈子怎么可能没有一个想要捕获的猎物。
“师父英明!二位师哥都是人中翘楚、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弟子对阵二位师哥并无胜算。但更改门规不仅仅是出于弟子的私心,更是为了维护我们鬼谷一派的团结和一致!”
“你倒是很会诡辩!”
“辩论本来就是身为纵横家需要掌握的一门技巧,而纵观纵横家先辈苏秦游走于各国之间,挂六国相印,张仪舌灿莲花,能将死马说成活马,合纵连横,运筹帷幄,原本就不是只会遵循死规矩的俗人。所以,诡辩也好,雄辩也好,巧辩也好,只要能掌握主动权与解释权,那又有什么要紧的呢?!”阿寻的眼睛熠熠生辉,当她真正认真的在做一件事情的时候总是如此,如此的迷人。在院中侧耳倾听许久的盖聂如此想到。
“这一点,你的确是比你那两位师哥要强的多!从这一方面来说,你对阵你两位师哥也并不是毫无胜算。”鬼谷子的目光流露出些许嘉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