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说司镜也在暗中跟着王志晋?”
包扎好伤口的司晨将今天早上与司镜打斗的全部过程都告诉了楚湘宁,没有隐瞒一丝细节。
得知了王志晋可能今晚就会毒发身亡的消息,楚湘宁吩咐桑叶速速把温闻雨请到公主府,看还有没有可能解毒。
“这样说来,这件事也许与三哥有关。”楚湘宁不想这么快下结论,所以说得很模糊。
听完司晨的话,其实舒言在心中已经将正街小巷那一道残留划痕与司镜联系到了一起。
依据徐长岚的推断,能够让一个人在死胡同瞬间消失还只留下一点痕迹的本事,不是谁都能有的。
所以他们早就将这件事怀疑到了有武力的人身上,只是没有怀疑对象。
那日在小巷子口,虽然偶然,但三皇子确实在场,而司镜正是三皇子的贴身暗卫,这一切实在过于巧合。
想到楚湘宁对三皇子的态度,舒言尽量将话说得委婉,“妻主先不必担忧,王志晋所交代的事情确实对淑妃不利,那三皇子试图出手阻拦,也是情理之中,并不一定是与这案子本身有什么关联。”
这一刻楚湘宁的脑海中闪过很多字眼,虽然大多都是零散的碎片,但也足够推理出一些信息了。
“阿言,我明白的你的意思了。但其实...我另有一番想法。”看楚湘宁要说些什么又欲言又止,司晨低垂眉眼行了个礼,准备离开。
“司晨,你等等。”
夜里的烛火跳动,让他的神色忽明忽暗。“请主子吩咐。”
“一个跛脚又不停跑动挣扎的女子,是不是很难控制住?”
“对属下来说,不成问题。”
“可若是空间狭窄、时间极短又不能发出声音呢?”
“可以击中穴位使对方昏迷,再从上方离开。”
一问一答间,楚湘宁已经得到了自已最想要,又不想要的答案。
“死亡后再次出现的彩屏、失踪至今的彩蝶、身患时疾的淑妃、指控淑妃的嬷嬷和王志晋、由王志晋引出的曲广侯和司镜...”
楚湘宁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一直下坠却始终没有摆动的羽毛。
她语速加快,像是在一团乱线之中牵起了一头。
“首先,如果王志晋的话属实,那上川城中的一系列女子失踪案便与淑妃无关,她寻找女子的行为目的暂且不论,王志晋的确是还没有动手便被袭击了。”
舒言开口补充道,“此处要排除淑妃只吩咐了王志晋一人。”
“是的。如果嬷嬷的话属实,彩屏与彩蝶是因为不能忍受淑妃的手段才自尽,彩屏又是怎么出现在正街小巷,又被残忍地砍下头颅放在水中呢?”
“妻主,我自以为,他们目的并不相同,可能是两拨人。”舒言试探着开口,收到了楚湘宁一个赞同的眼神。
“联系案发之后的种种,妻主先前也说似乎有人推着事情往前走,或许有什么人在暗中操纵,让这件事发酵。可同时,也有人试图将这件事压下来,将证人灭口。”
说到这儿,已经到了戌时末。诊过了王志晋的温闻雨跟着桑叶一起到房外求见。
“回殿下...”他轻轻摇头,“此毒会在月上树梢时发作,毒性极强。在没有对照分析的情况下,在下无能为力...临近年关,师父前日离开上川回了老家,是在下学艺不精,请殿下责罚。”
楚湘宁站起身,轻叹一声,并未动怒只觉得惋惜。
“我并不认识他,可见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要死去却无能为力,实在难挨。”
月亮似银盘悬在天边,散着仿若杀人的冷光。
借助着纸窗透出的亮儿,连床榻边的烛火似乎也没有那么温暖了。
“殿下,您来了。”
王志晋的声音很淡,所有力气都用于呼吸,连盛满的眼泪都没有余力流过脸颊,压得视线模糊不清。
楚湘宁想说话,但开口又是叹息。
王志晋的身体微动,气喘吁吁地望着就快挂上枝头的月亮。
“四个月还多十二天,殿下,我竟有这么久没见过她了。”
“等到了更远的地方,她会在吗?如果我走得太远,会不会再错过呢?”
抛开案子之外,眼前的人确实是被司镜下了毒,这一条命是如何也抵不掉了。
楚湘宁缓缓点头,又摇头。
最终,月光来到了树梢,转瞬掠过。
如同冬夜里每一阵风,来时凛冽、散时匆匆。
王志晋的泪水还是没有流下来,只是呼吸停摆、眼还睁着。
沉默着出了院子,楚湘宁吩咐下去给王志晋准备一副好棺木,又遣人取了银子,等到明日天亮给他的家人送个信去。
待到温闻雨出府,院里就剩下她与舒言两人。
“总之,明日我去见见三哥,这边的事情先不让徐少府司知晓,我去探探三哥的意思。”
关于淑妃对三皇子的态度,楚湘宁对其他人还是有所保留,只有苏淮年一个人知道。
舒言点头,“我送妻主回房间吧。”
思虑片刻,楚湘宁还是摇摇头,“整日未见驸马了,我去瞧瞧他睡了没。”
说着,她抬起手,扯着舒言的衣袖把他的手掌拉到自已手心,在他的指尖捏了捏。“...阿言先回去吧。”
手指有些发胀,舒言脑子却先乱成了一团,连连点头。“好。”
沿着长廊穿过月亮门,倚竹院烛火熄了。
楚湘宁站在院中犹豫了一会儿正准备离开,烛灯一闪,身体便被包裹在一个披肩中,背抵着沉重而冰凉的呼吸。
熟悉的淡香裹挟而来,楚湘宁放松地呼出一口气,“想见你,以为你睡了。”
苏淮年没有回答,只是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下来,头抵着楚湘宁的肩。
“站在这里很冷,要让我进你的院子吗?”
“屋里没有生炭火,也是冷的。”
“沈清钧...”楚湘宁想起这两天苏淮年的反常,正是他去见了沈清钧之后。
果不其然,苏淮年的手臂收紧,勒到楚湘宁呼吸滞涩。
她吃力地从长绒披肩中抬起手,栖身在苏淮年的怀抱中。
指尖接触的绸缎与皮肤都极冷,她正常的体温也像是烙铁般滚烫。
苏淮年并没有如同往常一样在意她冷不冷,而是更加贴近,汲取着她挥霍的温度。
楚湘宁任由他抱着,安抚道,“怕...也没关系。”
“没关系?”苏淮年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整天都没有开口了,阴沉得要命,可他的眼眶极红,是想哭未哭的忍耐。
“没关系。害怕就像呼吸一样平常...”
楚湘宁的手同样在颤抖,她虽然没有问沈清钧到底说了什么,但能让苏淮年如此恐惧的事情,想必不会简单。
她踮起脚尖,轻轻触碰他的唇角,“真凉啊。”
“淮年,冬日的风雪是冷的、黑夜里总会有月亮的,这都是平常的事情。”
楚湘宁说着话,唇瓣却并未离开,而是流连着他的鼻梁、眼睛与睫毛。
“可冬天过了就是春日、月亮暗了是因为太阳。”
旖旎的温度下,苏淮年的身体不再紧绷,冰冻的水面再起涟漪。
他们的指尖纠缠在一起,呼吸也不会支离,同频而同温。
“人都会害怕,但也会生出勇气去阻挡。”
楚湘宁将他的手搭上胸前,将自已的心跳传递给他,“今天,我把自已的勇气借给你,来日,你也要还给我。”
楚湘宁拉回身体,徒留失去了阻挡的眼睛扑簌落泪。
他的眼睛极美,此时扬起水雾也像是孔雀石上的雨露,更为璀璨。
她再次俯身品尝了他咸涩的眼泪,故意逗他开心,“我的驸马怎么这么美。”
苏淮年虽然没有立刻从情绪中抽离,但他很明白楚湘宁的意思,随即应和,“我的妻主听上去倒像是个会采花的。”
两人笑了,楚湘宁在他的胸膛轻推了一下,“你是一点不饶人。”
“还有更美的呢。”苏淮年再上一个台阶。
“我很期待。”
风雪停了,只是无法分辨是春日将近,还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楚湘宁看了看两人的鞋尖儿,“瞧,这是什么?”
苏淮年低头去看,什么都没有。
“是路,淮年。只要你我并肩走下去,总会有路。”
苏淮年盯着楚湘宁看了许久,还带着水光的眸子中翻腾着眷恋与爱意,恒久不散。
他的声音近在他们的唇齿间徘徊,“湘宁,谢谢你。”
她的吻从不犹豫,“我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