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两夜过去。
海棠从屋外走进来,托盘上放着一碗苦药汤。她将东西放下,将窗子合上了半扇,“起风了,驸马。你休息一会吧,至少吃些东西。”
“嗯,这就去。”苏淮年坐在床边,明明回答了却没有起身,只是平静地看着还在睡梦中的楚湘宁。
自从那日从护国寺回来,楚湘宁便没有醒过,即便是处理手臂的刀伤,也没有皱过眉头,海棠站在身边瞧着,有几个瞬间觉得,殿下似乎不会再醒来了。
这样的想法的确会造成恐慌,苏淮年就是这样。
“外面的事情怎么样了?”苏淮年的声音变得低沉,此时他有些佩服楚湘宁即便睡眠不足也足够清透的音色。
“山青说带回来的人还关着,等驸马去审。”海棠回答,“舒大人昨夜高烧,早些时候刚退,现在还没有醒,温公子守着他。”
“嗯,二公子回来了吗?”
“傍晚时回来了,不过没叫奴婢通报,现在在倚竹院。”
苏淮年听着,第无数次弯下腰去,用额头贴近楚湘宁的,通过这种方式感受她平稳的呼吸和带着体温的皮肤,确认她是真的睡着。
又一个夜幕降临,挽风阁的正屋却隔绝了院子里的风,如此宁静。
苏淮年用指尖拂开了楚湘宁额角的碎发,想起上次看她如此安稳的睡觉还是在望川楼上,他也是这样坐在一侧,看她呼吸、听她的心跳。
直到他觉得疲惫也不想睡去,如此反复到清晨。
他下意识地想起躺在西侧院的舒言,那个为了楚湘宁挡刀的礼部大臣。果然,他没有看错,舒言喜欢楚湘宁。这份感情,甚至足够让他付出生命。
他不得不去思考舒言进入公主府的可能性,毕竟楚湘宁心地良善,舒言的行为已经足够为他们建立起牵绊了。
想着想着,他喃喃开口,看着床榻上依旧沉睡的人,“你...也会喜欢他吗?”
说完苏淮年有些自嘲地笑了,想不到自已现在变得这样患得患失了。
舒言让苏淮年再一次确认了自已对楚湘宁的感情,也提醒了他过分苦涩的处境。
良久。
海棠不知道什么时候退出了房间,房间内的安神香和中药气味混在一处,让苏淮年也有些昏昏欲睡,他抬手灭了两盏烛,四周便同他的眼眸深处一样暗了。
这样的光线让他想起与楚湘宁第一次相见的那个洞房花烛夜,便是这样堪堪看清彼此面上的神情。
他越过纱幔,便看见了一袭红裙的楚湘宁向他走来。
比想象中安静,也比想象中美。
她如同现在他看向她一般,描摹许久。苏淮年按照每对新婚夫妻该做的那样脱下仿制了北离的驸马婚服,留下正红色的里衣。
他解开束带的手一顿,是楚湘宁多点了两盏烛。
她的眼睛看不清情绪,只是说了那个晚上唯一的一句话。
“你为什么这么做?”
苏淮年那时怎么回答的?哦,对了。
“回公主殿下,这是臣应该做的。”
望着楚湘宁离开房间的背影,苏淮年凭借记忆重新穿好了婚服,坐在床榻上看了一整晚的月亮,那天晚上的月亮并不圆满,但也很美。
想到这里,苏淮年不由得笑了。他执起靠近自已的、楚湘宁并未受伤的那只手,轻轻地与自已十指相扣。他们的手抵在一处,带起了床榻上铺好的丝绸布料,留下褶皱。
他缓慢而轻柔的靠近,感受着他们逐渐交换的呼吸,苏淮年修长的手指终于触碰到了楚湘宁的唇瓣,和他想象的一样柔软,指腹划过时会略微改变了形状,原本的颜色将他方才留下的指印吞下肚去,融为一体。
他与她所形成的方寸之地如此安静,静得苏淮年可以听到自已坚定而渴望的心跳,如果她再问那句话,自已会如何回答?
苏淮年想,他一定会很乐意,甚至愿意用一切来交换。
远处的山上有风、近处的湖边有风、苏淮年的心里有风。那是爱情与喜悦在山谷和水湾里留下的回响,此刻它们都吹向了楚湘宁。于是苏淮年低下头去,让唇彼此相近、彼此缠绵。
楚湘宁唇上的药味,从苦涩一点点变得甘甜,他如此轻柔而郑重地完成了他们第一个吻。
苏淮年为楚湘宁抚平了被角,后知后觉地涨红了耳朵,嘴上却念叨着,“你睡得也太沉了。”
倚竹院。
“哥,你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今晚也要守着公主呢。”回到倚竹院时,苏淮景还没睡,正坐在院子里吃皇上差人送到公主府的柑橘。
“咳...今晚海棠守着公主。”苏淮年有些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那个,父亲怎么说?”
今日苏淮景离开,便是回宰相府问了苏文徽,如今大皇子那边是什么情况。说起这个,苏淮景就气不打一处来,用力一拍大腿,“气死人了!说什么除了乌沙阁,还在护国寺救了公主,现在是功臣呢。”
“不过皇上并没有赏赐,说等祭祀后一并赏。”
苏淮年听着,又问,“礼部那边呢?”
“礼部?你说舒平海啊?他知道温老先生来公主府给舒言治病,还能说什么?人也救回来了,还给公主挡刀。但他也没到处宣扬,所以父亲没说太多。”
“嗯,希望湘宁早点醒过来。祭祀她不能不去。”苏淮年有些担忧,不过这件事最惊险的部分终究是过去了,后面的事情多留心就不会有问题。
“对了哥,之前鹰扛回来的那个小子可还没交代呢,怎么办?”苏淮景说的是连郁。
“他的伤好了?”苏淮年问。
“没有,听温闻雨说,那个人很古怪,恢复的速度比常人慢很多,轻伤也要恢复很久,更别提你给他一箭了。”苏淮景摇摇头,又吃了一颗葡萄。
苏淮年回答,“我明天去看看他,这人身上奇怪的地方很多,之前湘宁还特意提到他,我们还是要将他看好。”
苏淮景发现他哥又开始自言自语地唠叨着什么,便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不是,哥,你那个脑子能不能歇一会?温闻雨说想得太多会脱发的。”
苏淮年一愣,看着自已半散的头发,暗自决定不再想了,至少今天不想了。“好吧,夜深了,你回去休息吧。”
等苏淮景回到自已的房间,苏淮年坐在床榻上,正准备睡觉,发现苏淮景又匆匆忙忙地过来了,在自已疑惑的目光下,他推开了床边的窗子。
“哥!你快看!今天的月亮格外圆!”
苏淮年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出去,和那一晚看月亮的角度别无二致,但这次,月亮如银盘高悬在云上,星光点点地铺开,汇成了河。
“...哥,哥!”
听见声音,苏淮年回过神来。
“哥,你怎么脸红了?”
“...快回去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