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湘宁有一位驸马,是她的母妃还在世时拍了板,由皇上为二人指婚的。两人过了六礼、成亲近三年,却也只比陌生人要熟稔一些。
要说其中缘由,那也说来话长,可要楚湘宁来看,那便是她娶他嫁的缘故。
整个东辰国皆知,当朝皇上子嗣不多。膝下有皇子三位,却只有一位公主。
要说这位公主有多受喜爱,那是整个大陆所有国家的女子加起来都会羡慕的程度。除去皇上只有她一个女儿之外,便是公主的母妃云氏的缘故。
云氏是北离国人,皇上将其带回宫中,便出言再不选秀。云氏不幸过世后,更是将他们唯一的女儿看做天上明月,极尽宠爱。
云氏临终前曾为自已的女儿选驸马,一时间东辰国震动不已,层层关卡走过,只留下三位男子,都是万中无一的俊秀之才。
百姓都把这样的运气花落谁家当做饭后谈资,三大世家之间的明争暗斗更是数也数不清。
可皇上一道突如其来的圣旨,却令所有人对这桩婚事犹如洪水猛兽般避之不及。
“朕的女儿,只娶不嫁。”
这一石激起千层浪,被选中的那是悔青了肠子也只能打碎了牙齿和血吞;没选中的那是沾沾自喜却又有点说不明白的羡慕嫉妒。
用集市上东头的赵大娘的话说,“嫁了有啥不好,那是顶好的缘分。公主是最金贵的人,放到北离国去,那还是女人当家作主的地界儿呢。”
这三位正主可不觉得是美事,一位抱病不起、一位更是拍拍屁股扎进军营里,到头来就剩下一位。
当朝宰相苏文徽的嫡长子,苏淮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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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
“母妃,莫要费心了。眼下您的身体才是最要紧的,陈院首都说不许您点灯熬油的,整日里心思重得很。”
楚湘宁把剥了一半的柑橘放在托盘上,用帕子抹净了手指,抽走女人手上的卷轴。
与人人想象的富丽堂皇不同,云氏的宫殿更为精致典雅。穿过圆形拱门,走过亭台水榭,女人就侧身躺在软榻上。
她的头发比寻常女子短些,末端搭在胸前,用绸带系在一起。淡粉色的里衣让她异常白皙的面庞映出一点颜色,看起来气色好了不少。
略带英气的眉眼转瞬变得柔和,她无奈的扫了一眼自已这个不省心的女儿。
“若你真能寻着个合眼缘的,那还用得着娘上心,”在自已的宫里,云贵妃向来不拘着规矩,她把柑橘拿起来丢进嘴巴就花费了不少力气,挤压着胸腔换出一口气,“你父皇更是这样想,得帮你相看相看...”
“阿娘,宁儿的好阿娘。”楚湘宁挪到靠下的位置一个劲儿的撒娇,抬手给云贵妃捶腿,“我才十六,寻常人家女子也不过及笄才会有人上门说亲,女儿还不想嫁。”
“你未必要嫁啊,你父皇可舍不得你进了旁人家。”
“是,娘说得对,我便是和一个人成了亲,也未必...”楚湘宁原本左耳进右耳出,突然听明白这话的意思,一时间停下动作,“父皇和母妃的意思是?!”
“说你娶你就娶得,”云贵妃名为云南枝,是北离国一将军的嫡女,提到这些,她就毫不在意的摆手。
“你娘我可是在女子为尊的北离国长大,你出生时那对金镯子不还是你三祖父亲手打的。”作为名震一方屡立奇功的女将军,云南枝的母亲娶了五位侍君。她口中的三祖父便是第三位进府来的侍郎,出身工匠世家。
楚湘宁抚平裙摆坐到云南枝对面,拉起她的手和她轻声细语地讲,“娘,女儿知道,可...可东辰男子为尊,怎会有男子愿意嫁我?即便是有,那也是要顶着人笑话过日子的,叫人家怎么过呢。”
这话前半句就是云南枝不爱听的,她拔高一点声音,用葱白的指尖去点楚湘宁的眉心,“怎地不行?不论是心性还是样貌你都是极好的,更是东辰唯一的公主,这般尊贵,有什么不能嫁的。”
纱幔顶上系着的铃铛摇晃着响了几下,楚峰从拱门后绕出来,身后跟着的赵诚赵大总管在亭子外边就止了步,低头等在一旁。
“你母妃说得太对了。那群臭小子有什么不能嫁的,搭上朕的女儿那是笑破了肚子的好事儿,朕看挺好。”
楚峰年逾四十,却正是身强力壮的时候。自从云南枝生了病,他一夜间就生出了白发,索性拢在发冠里,也看不太真切。
“父皇,您说的可是真的?”楚湘宁苦哈哈地站起身来,让出方榻上的位置给楚峰,“这样的事情,您和母妃万不能拿我寻开心。”
“胡闹,朕的话还能有假。”
“宁儿,说句最实在的话,娘的身体你也知道,能帮你选个过日子的人,娘就放心了。”
楚湘宁眼眶里水光一转,红着眼睛摇头,“...您好着呢。”
楚峰抬手覆着云南枝的手背,食指微动,摩挲了两下。“名册呢,南枝,朕也瞧瞧。”
话题就这样被自然地带过,两个人依偎着看卷轴上的记录和人像,时不时地评价几句。
“苏文徽的儿子啊,这模样瞧着还行。有苏相在,这孩子定然也是个有本事的。”楚峰话音刚落,云南枝也低低地笑了,“就知道我跟皇上有默契,我也觉得这孩子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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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宰相府。
“不行!坚决不行!这是什么荒唐事!”少年因为怒气涨红了整张脸庞,即便是没有吼出声来,也是死死地咬着后槽牙,坐在一旁沉着脸色。
“安静,淮景。”主位上,宰相苏文徽拿起已经凉透的茶水抿了一口,轻声呵斥自已的二儿子,“注意言辞。”
“父亲!做驸马是好,可哪有男子嫁人的道理!兄长若是这样进了公主府,整个上川怕是都要耻笑他的!您真的忍心让兄长这样过一辈子吗!”
“淮景,你不该这样同父亲讲话。”苏淮年侧目瞧了苏淮景一眼。“宰相府什么时候教你顶撞人的本事了?”
“哥哥!我们连那个公主是个什么模样、什么脾性都不了解,我并非顶撞父亲,更不敢不敬公主,可我不想让你就这样跳进这个火坑去!”
苏淮年从喉咙溢出一声轻叹,推过去一小盘核桃酥,带着安抚意味的眼神望向自已的弟弟,“好了,我知道。先去给父亲斟茶,这件事,我们慢慢商议。”
“....知道了,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