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上一件外袍,连郁微微动了下有些发麻的右脚。
许多筹备年货的百姓提着篮子推着小车,在视线下方的青砖路上匆匆而过。
一个月过去,连郁对这个地方也有些住腻了。
从来都是边走边寻的他,还是第一次在一个地方停留这么久。
“容家人怎么这么难找...”连郁咕哝了几句,摘下兜帽的面孔上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朝气和明朗,转身混入人群之中。
这一瞬间,连郁在想:不会容家的人真的死绝了吧?
从怀中拿出几个铜板,他坐在小摊最靠里的一侧吃了一碗馄饨,虽说囫囵吞枣,但身体倒是暖起来了。
“哟,这孩子,你衣裳怎么脏了?”
连郁放下空碗,听见摊主有些讶异的声音,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回看,连郁这才注意到自已腰间渗出的点点深色。
“...没事,谢谢大叔。再来一碗吧!”
“好嘞!”
连郁用手臂遮挡住一小块血渍,想来是刚才的动作撕扯到了伤口。
因为某些原因,他伤口的愈合速度极慢。原本温闻雨给他包扎的部分已经好了大半,可来到上川的路上,连郁又受到不知道哪家的刺杀,在京郊的树林里打了一场。
薄弱的皮肤在打斗中被划破,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
连郁看着面前摊主刚刚端过来的一碗馄饨,上面浮着几块葱叶和一点油花儿。
左右摊子上人不多,摊主随意地坐在连郁左侧的一桌前,与他攀谈起来。
“瞧你年纪不大,一个人到城里来,是来买年货的?”
连郁吞下一个皮薄馅大的馄饨,含糊着说道,“不是,大叔。我是来寻人的。”
“寻什么人呐,我在这摆了三十年的摊,你说说,没准儿能帮你打听打听。”
看大叔实在热情,连郁也有点走投无路,便不抱期待地问道,“大叔可知道这上川附近,原来有一户姓容的人家?”
大叔摸着下巴思索片刻,有些不好意思地摇头,“这...真没听过。小伙子,你确定真是这边的人?”
连郁怅然,其实他也不清楚,但依照以前查到的线索,容家就是从上川走出去了。
想不到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了。
连郁有些焦虑地摆摆手,“没事,谢谢大叔。钱放在这儿了。”
在摊主有些古怪地眼神中,连郁脚步轻轻地走进不远处一个小巷子里,重新戴上兜帽,倚靠着墙砖。
“难道,赵东家没骗我?容家的人真的都死了?”
“那我这一路上究竟是为了什么?”
彼时,一种巨大的恐慌攥住了他的脖颈,有些细细密密的疼痛从腹中窜起。
他本就是为了报仇才活到今日的。
等等!那个流落在外的容家少主!
连郁像是抓到了什么救命稻草般想起了这个人,一个在他死亡前还能帮助他达成目的的人。
他胡乱拉开衣袖,原本白皙的手臂上如今已经淡淡地浮现出黑灰色的图案,看起来诡谲而奇异。
连郁用带子把手腕重新缠好,“太好了,我还有时间!我一定会找到这个人!”
腹中的疼痛愈发强烈,但好在连郁忍痛能力很强,他摸了摸额头上的汗珠,拉紧了衣裳。
正要离开,却听见小巷临街的一侧有声音靠近。
“好了好了,你身体不好就不用送了。”说话的老者满头白发,但精神矍铄,比他这个年轻人看上去还有力气。
“这叫什么话,温大夫可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没有您啊,我这老娘可真就不行了。”一旁的男子手上提了不少东西,说什么都要塞给老者。
而这人,正是一早给人上门看诊的温蒙。
推三阻四也拗不过,温蒙索性收了这点东西,再从随身的药箱里拿出几副调好的药包递给男人。
“那这些你拿回去吧,给孩子煮了喝,都是开胃助消化的好东西。”
那一家子人又是连连道谢,直到把温蒙送到了巷子口。
连郁看着那老者离自已越来越近便急着后退,可身上的疼痛陡然尖锐,他身体一软,踉跄着摔倒在地。
头磕到地面之前,他看那老者提着药箱朝自已奔来。
双眼望到的云层后,像是酝酿着一场永远不会停下的暴风雪。
混沌的梦中,他似乎回到了那处山洞,见到了奄奄一息的男人。
“这是什么?”儿时的他声音稚嫩,手上沾满了血渍与脏污。
“吃了它,吃了它你就有能力报仇了。”男人的掌心放着一枚刚刚做好的药丸,看起来苦得要命。
连郁曾与这人说过自已的目的,不外乎是找人、报仇、查清连容两家世代纠缠的原因。
那时的男人身受重伤,几乎没了气息。
心灰意冷的连郁看着男人倒在草地里,还是拿了一块布盖在了他的身上。
连郁虽然愤怒、心怀不甘,但还有一丝善意。
“我太弱小了,短时间内根本没办法复仇。”
“虽然我可以忍耐,但想到在我受折磨的时候,可恨的他们还在其乐融融地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就更加绝望了。”
不知道那男人有什么把戏,在环境恶劣的野外,受伤的他居然没有死。
“...你想报仇吗?”他这样问。
“当然!凭什么我不能报仇?!”连郁攥紧小小的拳头,用力捶了下地上的泥巴。
“好,为了感谢你的救命之恩,我可以帮你。”
“什么?你怎么帮我?”连郁激动地挪过来,到男人身边坐下。
男人拿出一枚药丸,“这是一种...秘术。你可以用数倍于常人的速度打通经络、学会武功,更可以让你隐藏气息、身形轻盈。”
连郁脏兮兮的小手迫不及待地抓过去,可男人却诡异地勾了勾唇角。
“但是,既然是力量,自然也有代价。”
“...是什么?”连郁小心翼翼地问。
“若你受伤,伤口便会极难愈合。常人十天能够长好的伤口,你要花费两倍不止,但...你不会死。”男人回答。
“一切都会在你二十岁那天结束。无论你是否达成了复仇的目的,你的生命都会结束。”
出乎意料的是,听完了这些话的连郁,也只是问了一句。
“我能有多强?”
“你有多恨,就有多强。”
山洞外依旧是电闪雷鸣的雨,小小的连郁毫不犹豫地拿走了那枚药丸。
十分用力地嚼碎,咽进了肚子。
那时的他脸上便拥有了和现在一样的神情,有些痛苦地咳了两声。
“好久没吃东西了。还好这药丸个头大,吃饱了就好。”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无奈地摇头,“好奇心这么重?你以后会认识我的。”
“名字而已,有什么特别的?”连郁歪头。
“好吧,你记住:我叫令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