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的门被推开。
顾汜心中黯淡,若来的是楚湘宁,那他这十年的地狱总算走到了头。
若来的是李若春,他就要陷入更深的苦难里。
“顾汜!”
女声清亮,从推开的门外传来,带着他自以为的担心和关切。
他勉强半睁开眼,迎上她身后昏黄的光亮。
楚湘宁依然穿着与他初次见面的衣裙,为这个东辰的公主,平添了几分北离的冷漠。
他看不清她的眉眼和表情,逐渐靠近自已的,只有她腰间那个淡粉色的香囊。
幽幽的香气十分清雅,却压制着他卷土重来的疼痛。
一件衣裳被盖在身上,掀起一阵血腥和花香的清风。
顾汜望着模糊的楚湘宁,想笑却发现唇角破了个口子,根本动不了,“...真厉害啊,不愧是公主殿下。”
楚湘宁却是无奈地摇摇头,戳穿了他的小心思。
“你放心睡吧,我会好好利用太子殿下创造的机会的。”
“哈...公主真是...”
听不清楚湘宁对外面吩咐了什么,只零星地听见,“回府...温..”
“醒了,就是自由了。”她对自已说道。
“自由...我真的没有东西...可以交换了。”他闭上了眼睛,可唇瓣还在呢喃。
如果他的获得要用失去来衡量。
那他宁可不向往美好。
女声在意识的混沌中渐弱,可那种笑容和神情却浮现在心尖儿上。
“交换?这才不是交换,我是要你兑现承诺。”
另一方面。
苏淮年在云艾的帮助下,见到了江家家主。
最终,由江家的老二,也就是江燕羽的胞弟,江辛羽出面。
江辛羽听闻这件事,从主家匆匆赶回,说什么都要亲自送苏淮年去皇宫。
“这位郎君,你说的是真的?”江辛羽拉着苏淮年的衣袖,紧紧地蹙着眉。
苏淮年看出他的担忧,安抚着说道,“是这样的,但目前事情的主导权依然在我们手中,为了不让李家继续发达下去,这次我进宫面见凤君也是希望能够与江家合作。”
江辛羽看苏淮年一番话说得条理清晰,点点头,“唉,云将军我肯定是相信的。只是没想到,我哥哥在宫中过得也不轻松。”
“两个家族之间的对抗总是如此的,不仅体现在前朝,更在于后院。”
江辛羽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我何尝不懂这个道理,只是他毕竟是凤君。可见李家嚣张。正如母亲所说,如果已经站上了最高的位置却依然如履薄冰,那这点体面,不维持也罢!”
两人乘坐江家的马车一路到了偏门,江辛羽拿出腰牌,只说家中母亲病重,前来皇宫给凤君报信。
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会有假?更何况江家人有每月一次进宫探亲的机会,两个守卫一听,简单查了查便让人进去了。
“请问,这位是?”
“事发突然,我是从主家赶过来的。这是我妻主的远房表弟,他一个男子,也没有什么危险,两位通融一下吧。”
两人对视一眼,也觉得没有大碍。
苏淮年跟着江辛羽一路到了凤君的住处。
此时宫苑中灯火通明,袅袅琴音从里面传出。
正巧阿昌出来给江燕羽和慕容洵添茶,意外地迎了上来。
“二公子,您怎么忽然进宫来了?”
“阿昌,我要见凤君,立刻。”
话音刚落,房门被推开,穿戴整齐的两人站在门口。江燕羽也没想到胞弟会来,第一时间便开口问道,“辛羽,你怎么来了?是家中出什么事了吗?”
站在江辛羽身后的苏淮年现身行礼,“见过凤君。”
“哥哥,有很重要的事情,你听这位郎君说一下。”
“主君哥哥?!”看清样貌的慕容洵跑下台阶,带着重逢的喜悦看向苏淮年,“你怎么进宫来了,我...我还没给姐姐找到...”
“大皇子殿下,这次不是为了这个。”苏淮年抬眼看向江燕羽,“请凤君屏退下人,此事不能被外人知晓。”
半盏茶的功夫,四人便已经落座。
虽然江燕羽希望慕容洵先去休息,但他实在太好奇了,更听说这件事与姐姐有关,他早就在自已的位置上坐好了。
苏淮年言简意赅地将计划告知了江燕羽,询问道,“接下来,希望凤君能够在皇宫内提供一些助力,或许今晚,就是彻底颠覆李家的开始。”
江燕羽到底是做了几十年凤君的人,格外冷静沉稳,“这位郎君,我并不认识你。今晚也是看在云将军和胞弟的面子上才听你一言,只是在我看来,这计划存在风险。一旦失败,岂不将我江家和我的洵儿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苏淮年并不慌乱,他很明白江燕羽的顾虑。
“在下想问凤君一个问题。”
“请讲。”
“帝姬是否对李家心怀不满?”
江燕羽想到前几日慕容文选择站在了他们一方,并没有一味的偏袒李蓝,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苏淮年淡淡笑道,“既然帝姬并非无理地偏爱李家,那自然不会无视李家一再坐大,可帝姬为何迟迟不出手呢?”
“这并非对帝姬心思的揣测,而是想要为帝姬分忧。这一点,在下相信,不论云家、江家都是一样的。”
“经此一计,我的妻主会将李若春所控制的黑市拉到明面上来,而且她无法掩盖。因为这不是一桩简单的强抢,更是因为她惹上了东辰的公主。”
江燕羽抬眼正视坐在自已对面的苏淮年,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很对。
虽然这一步是将慕容文架在了火上,可若是真能烧起来,一直束缚在身上的禁锢也将不复存在。
“当一国之内的党争上升到了国家之间的纠纷,在下相信,一定会有许许多多受李家蛊惑和胁迫的有志之士重新站出来,成为凤君及江家的力量。”
江燕羽确实有些动心,如果不承担洵儿名声的风险就能彻底解决李家,何乐而不为呢?
“这是在下为凤君摆出的理,而于情:江家三代人为北离鞠躬尽瘁,这份忠贞会为凤君带来绝对的信任;而李家是如何走到今天,凤君比在下更清楚。”
“在下理解凤君对于安危的顾虑,可我的妻主曾说过,这个世间没有一帆风顺的事情,愿意放手一搏,才叫魄力。”
良久,江燕羽朗声笑起来。
他看了眼目瞪口呆的江辛羽,笑道,“你啊,真是给我带来一个好说客。”
回过神来的慕容洵却五味杂陈,看着苏淮年,他既敬重,也心服口服。
果然自已,还差得远呢。
最后,江燕羽起身,亲自送苏淮年出门,并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郎君请快些离开皇宫,我会立刻前往梧桐台,将手上李家全部的罪证一并上呈帝姬。与公主里应外合,对李家发难。”
直到苏淮年离开,慕容洵依然有些怅然地看着他消失的背影。
江燕羽看了眼慕容洵,问道,“怎么了,洵儿,你有些不开心。”
慕容洵摇摇头,有些迷茫地问江燕羽,“父君,我是不是不够好呢?”
沉默片刻,江燕羽忽然勾起唇角,温柔地梳理着慕容洵被风吹乱的发丝。
“洵儿...那种注视...你遇到她了吗?”
“是的...父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