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台。
江燕羽带着罪证前来时，慕容文正坐在桌案前查看暗卫带回来的消息。
他并未抬眼去看，而是直接行礼，并把信笺递了上去。
慕容文一直在等他与自已对视，左右等不到，便拿起宫仆放在桌上的东西读了起来。
这一看不要紧，这上面写得竟然都是这些年李家贪污受贿、结党营私的罪证。
她抬手屏退下人，意外地道，“燕羽，你把这些东西带来。可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江燕羽听到熟悉的称呼，睫毛轻颤，“臣侍要控告李家，证据已经上呈给帝姬。那臣侍就告辞了。”
“等等！那个...洵儿如何了？朕瞧他瘦了。”慕容文合上信笺放到一旁，开口问道。
江燕羽似是无奈地摇摇头，“臣侍没问，大抵是没事。帝姬若是关心，可以让他来见。”
慕容文以为江燕羽还在因为李蓝的事情而生气。
虽然她贵为帝姬无需跟江燕羽解释任何东西，但在心里，她依然不舍得他难过。
“朕已经将李蓝禁足，等李家一除，自然也不会再见他了。”
可江燕羽在意的根本不是这些。
他略微皱了皱眉，手在衣袖内攥成拳，“...帝姬的决策不必告知臣侍。”
慕容文从位置上站起身，脚步匆匆地下了台阶走到江燕羽面前，“燕羽，我只是不想你与我这般生分。”
总是这样，每次慕容文的道歉方式就是这样。
她不说尊称，而是用我代替，提醒他与她拥有过的曾经。
江燕羽闭了闭眸子，看向对面的女子。
岁月明明在她身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可他却知道，她的确变了。
“我在意的从来不是这些，阿文。”
慕容文没有想到这个答案，她伸手拉着江燕羽起身，却拽不动他半分。
“你纳李蓝是为了巩固势力、陈家是为了机关术、赵家是为了兵马...我都知道，可是...”
“他们没有一个人是真的爱你。”
“他们只是为了你能给的权势和地位，表面上讨好你，其实背地里都是一个做派。”
慕容文静静地看着面前的男子，很轻、很轻地说，“我也一样啊，燕羽。”
一国之君的位子太重了，远超出那时的慕容文所能承受的极限。
于是，她需要谁的助力，就去纳哪家的男子。用姻亲博得人脉，是她在夺嫡乱战中最能取得成效的法子。
哪有爱呢？都是各取所需罢了。
慕容文缓缓蹲下来，伸手环着江燕羽的腰，依靠着他的肩膀，让两人的发丝缠在一起。
“我只是希望，你选择的人对你有情，哪怕只有一点点。”江燕羽低头看着慕容文头上的珠翠，伸手拍了拍她的背。
“这是最后了，燕羽。”
慕容文的声音从耳畔传来，带着断断续续的滞涩感，“我...还有你吗？”
漫长。
长到炉中的香都快燃尽了。
江燕羽溢出一声自已都未曾察觉的轻叹，在慕容文的绾起的长发上落下一个吻。
“有。”
话音落下，慕容文忽然剧烈地咳嗽。江燕羽把人拉出怀抱，查看她的状态，“怎么了？我这就叫太医。”
慕容文却只是摇头。
她什么都没有咳出来，只是在掌心留下了几滴潮湿的水珠。
像是她无论如何也哭不出来的眼泪。
“总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慕容文扶着江燕羽站直身体，慢慢走回了上方。“李家已经猖狂到了如此地步，这次正好借云家之手把漆河一并端了。李蓝...居然敢拐去洵儿，让他流离数月之久...朕不会让他好过。”
江燕羽也站了起来，他也还有要提前准备的事情。
“我交给你的信里，还有关于李家私自藏匿赈灾粮的证据。李家一定没有看上去的这么简单，你还是要小心。”
“放心吧，我会加派人手在梧桐台周围的。李蓝那边就麻烦燕羽你盯着了。”慕容文轻笑着点点头。
“好，我不会叫他出去通风报信的。”
紧接着，江燕羽前脚刚刚离开梧桐台，宫仆便急匆匆来报。
云将军来了。
慕容文把桌上的东西摞成一堆，颔首道，“请云将军进来。”
瞧见云艾和她手上提着的人，慕容文有一瞬间的呆滞，随即无奈地道，“这么晚了，云爱卿怎么还给朕提上一个人来？”
云艾不知道楚湘宁的计策有没有成功，不过慕容文的态度，似乎是成了。
“帝姬，臣给您带来个犯人，这人言辞不敬、气焰嚣张，说是连您也奈何不了她。臣就把她带过来验证一下。”
慕容文察觉到李若春眸子里丝丝缕缕的期待，便开口道，“报上名来。”
李若春来梧桐台的一路上没少挨打，此时脸都肿了一半，含糊不清地回道，“草民李若春。”
她将李字咬得极重，趁着楚湘宁并未一同进宫的节骨眼儿，她说不定还有救。
慕容文神色了然的点头，看得李若春信心倍增。
“云将军先说说这人犯了什么罪吧。”
“帝姬，此人私设地下贸易场，售卖活人、逼良为娼，手段恶毒、不忠不敬，不论哪一条都是株连的大罪！”
李若春立刻磕了三个响头，再抬脸，一副泫然欲泣，受了大委屈的模样。
“帝姬明察！草民不过是个小商贩，确实是借着家中有几分人脉，找了点偏门的路子。可绝不会做丧尽天良的事情啊！更何谈不忠不敬！草民便是赚了再多银子，那也是想为了帝姬您出份力啊！”
云艾不耐地撇撇嘴，抬起来就是一个窝心脚，“还小商贩，好话赖话都让你说了！在帝姬面前还敢胡说八道！”
这一脚力道十足，差点把李若春早上那碗莲子羹踹吐出来。
慕容文坐在高处强忍笑意，清了清嗓子道，“云将军，这里是梧桐台。事情还未查明，不要把人打坏了。”
李若春气鼓着一张脸，被打过的嘴角更疼了。
“既然，这件事还有颇多疑点，那也是该好好查查。”慕容文稍作停顿，故作艰难地说道，“只是...今日时间不早了，取证审理牵扯着许多人，便是官员可以辛苦，百姓也不该被影响。”
慕容文看向云艾，下了结论。“今晚便先让人将此嫌疑人扣留在宫中，明日天亮便传众爱卿彻查。”
云艾是个急性子，原本还要说几句，却看见慕容文对她轻轻点了下头。
“是，臣告退。”
李若雪心有余悸地看着云艾离开，听见慕容文开口问她，“你是李家的？”
“对，对，帝姬。李统领是草民的远房表姑。”李若雪是手还被捆着，吃力地挪过来，面向慕容文。
随即，她看见慕容文露出一个十分喜悦的笑容。
“来人，快给李夫人寻个好住处，朕，要好好招待招待李统领的亲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