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青第一时间喊道:“有人刺杀太子,护驾,护驾。”
五彩斑斓的酒旗,斜立在风中,猎猎的声音越发急促起来。
寻常人流如织的街道,今夜寂寂寥寥,黑云沉沉的压下来,房舍屋宇淹没在一团灰色中,树木花草萎靡了身形,周遭逼仄的令人难以呼吸。
萧辞今日出行是带了人手的,然而这并不仅仅是一场简单的刺杀。
高高的屋顶处,阁楼的角落里,还有房舍的阴暗后,藏着无数手执弓箭的黑影。
如同雨后冒出来的春笋,遍地都是。
“发信号。”
萧辞面色沉冷,视线环视着四周,试图寻找到一处藏身之地。
“太子殿下,有人想要你的命呢。”楚清影的声音又轻又淡,“你的身边还真是危险重重。”
她说着抽出软剑来,这把剑从不离身,倒是又一次派上了用场。
“上。”
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楚清影立即抬头看去,隔得实在太远,她只看见对方高大的身躯,还有熏风月影也阻挡不了的杀意。
看来今日难活了。
无数的箭矢裹挟着阴寒,从四面八方射向两人。
萧辞的人手,被早有所谋的刺客隔开,离得这么近,又那么远。
楚清影觉得,他们就是待宰的羔羊,等着被敌人一口一口吞入腹中。
她靠在萧辞的背上,阻挡着汹涌而来的利箭。
可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
萧辞忽然喊道:“拿弓箭来。”
不远处的侍卫,只来得及扔出一把弓,就被飞来的流箭射中喉咙,当场殒命。
“太子殿下,你的箭术到底行不行?”
楚清影叹息着留下一句,而后脚踩大地,飞身而起,手中的利剑在空中盘绕,闪转回旋间,数不清的箭矢落在萧辞的脚下。
“看你的了。”
楚清影回身落下抵着他的后背,沉稳有力的嗓音,在暗夜中格外清晰。
“阿沅,如今你倒是信我了。”
萧辞轻笑,脚尖扫过地面,数根羽箭被挑在半空,他扬手接过,拉弓射箭,一气呵成。
瞬息之间,屋顶上落下来三人,重重的砸在地面,激起尘土阵阵。
楚清影看得分明,不由得赞了一句,“太子殿下好箭术。”
呼吸间他又射出去三箭,尸身从高处砸下来,似炸开在头顶的惊雷。
屋顶上的箭雨停了,萧辞的护卫却越来越少。
利刃划破夜风,寒光裹挟着凶狠。
“杀。”
楚清影握紧手中的剑,真正的搏杀才刚刚来临。
“太子殿下,你的那个叫玄离的小护卫呢?”
她的语气又沉又缓,偏偏还夹杂着一丝笑意,“主子有难的时候,他居然不在,合该革职查办了才行。”
尾音消散在风里,她扬起利刃,朝前刺去,即将临近迎面而来的敌人时,忽地又转了方向,侧翼偷袭的两人,即刻毙命。
仍旧是喉咙一抹血线,没有多余的手法。
“被孤派了事做。”
他暗叹一声,手中的动作却没停。
萧辞不知道射出去多少箭,但楚清影始终护在他身边,没有离开一步。
直到地上的箭矢耗尽,两人的体力也渐渐开始不支。
支援的兵马,明明就在城外,却久久不到。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城中有人叛乱。
萧辞扔掉手中的弓箭,抬头朝屋顶上喊道:“来人听着,本宫知道你是谁,若你放下刀剑,转身离开,一切既往不咎,如若执迷不悟,地上躺着的,就是你的下场。”
“哈哈哈 ~”屋顶上的人仰天大笑,“太子殿下都死到临头了,还敢大言不惭。”
萧辞双眸泛着层层寒意,直直盯着他,“本宫从不说大话,孤不但知道你是谁,而且还知道,你是同谁联系的。”
“唔,难道阁下没有发现,你们已经许久没有收到京都的来信了吗?”
“什么?”屋顶上的人惊慌一瞬,须臾又冷静下来,看着萧辞道,“原来是你搞的鬼,怪不得有人想要你的命呢。”
“是吗?”
萧辞的神色极其平静,仿佛他说的要命的话,和自已无关。
屋顶上的人正疑惑间,忽觉后背发凉,顷刻间,鲜血从喉咙喷涌而出。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玄离像一只真正的猫,悄无声息的靠近,又悄无声息的溜走。
除了楚清影,没人发现他的踪迹。
“看来,太子殿下的革职查办,要暂缓了。”
她的声音慢慢悠悠,尤其‘太子殿下’四个字,从她口中说出来,仿佛含着无尽的缱绻旖旎。
萧辞眉眼微动,垂在身侧的手指,下意识的摩挲了两下。
“你们的头领已经死了,还不束手就擒。”
楚清影剑指贼匪,夜风迅疾吹起她的发丝,如索命的阎罗。
她话音落下,更猛烈的刺杀,向他们扑来。
许是知道自已命不久矣,他们拼尽全力也想杀了太子。
就在这关口,三支冷箭直直朝萧辞射来。
“趴下。”
楚清影大喊一声,从后面按着萧辞的脑袋,仰面折弯身体,利箭擦着她的鼻尖飞过。
来不及喘息,她又道:“东南方向,屋脊下,重檐处。”
刺客再一次扑上来,楚清影分神去看,玄离飞檐走壁,将那放冷箭的人杀了。
她这才重重的松了一口气。
突然,大地震颤起来,马蹄声、兵甲碰撞声,隔着几条街,传入众人耳中。
不过片刻的功夫,黑压压的兵甲挤进来,将这处地方包围。
楚清影这才发现,打头的竟然是叶荣。
怪道她今晚没看见人,还以为他是被什么事绊住了脚呢。
刺客逃的逃,抓的抓,街尾巷口全是披甲的禁军。
叶荣冲过来,拱手向萧辞行了一礼,这才道:“殿下,禁军有人叛变,同刺史府参军勾结在一起,狼狈为奸,意图行刺殿下。”
跟随而来的禁军将领,跪在地下请罪,楚清影一看,这里面还有个熟人。
“章将军?”
她试探着叫了一声,章守安看见她正要见礼,被楚清影抬手阻止。
“怎么回事?”
萧辞提着剑,大雨一滴一滴砸下来,他的面容冰凉一片。
天上没有月亮,也看不见一颗星辰,只有风穿过巷子吹在脸上,冷硬得不像南边的夏季。
禁军都是皇帝的人。
楚清影口中咀嚼着这句话,到底是谁要杀了太子?
她看着方才应对敌人时,尚且还能和她玩笑两句的人,现在像是陷入一片墨色中。
“启禀殿下,今夜戌时,臣等看见天上的信号,知道殿下有难,正要前去援救,谁知被吴将军带着人堵在门口。”
章守安回道,“吴将军不准我们去救援,众人气不过,便打起来了。”
“吴临一人呢?”
萧辞目光越过他,看向身后的禁军,的确少了不少人。
“跑了。”
嗯?
萧辞的眼神蓦地朝他射过去,“吴临一的家眷还在京都,他能跑哪儿去?”
章守安摇头,他也不知吴临一能去哪儿。
楚清影静静听着,此时忽然出声,“莫不是去了京都?”
萧辞不解地看着她,用眼神询问,这是何意?
“殿下,借一步说话。”
楚清影蹙眉,这不过是她的一个猜测,不一定能做的准,她不好直接说出来。
萧辞挥手,围在他身边人,齐齐朝后退了三步,全都背过身去。
“殿下刚刚说吴临一的家眷还在京都,我斗胆猜测,他的这场叛变,或许是假的。”
萧辞沉默一瞬,“你是说有人设局,想要演一出,孤残忍暴戾的戏来?”
他扔了剑,丹凤眼映着烛光,看不见分毫的暖意,只有冷冷的色泽。
“不止……”
楚清影只说了这两个字,便再不继续说下去。
倘若宫里的那位陛下,真的想要废了他这个太子,那这……便是极好的机会。
只要吴临一逃往御前,说一句太子叛乱,那么真相是怎样的,也就不重要了。
“来人。”萧辞扬声道。
他比楚清影更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末将在。”
“派人去追吴临一。”他敛着怒色,声音平静到没有起伏,“八百里加急,送往京都,告知陛下,禁军叛乱。”
打更声忽远忽近的传来。
更夫托着幽长幽长的调子,敲击声一下一下,回荡在晦暗的夜里,如同丧钟。
这一晚的兵荒马乱,将萧辞拖向更危险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