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暴雨,直到日暮时分,才渐渐停歇。
太阳的金光陡然从阴云后冒出,天际漫天霞光,如浴火的凤凰,仿佛正在历经涅槃。
刺史府的人来了一波又一波,都是邀请太子殿下前去赴宴,说是接风洗尘。
过了许久,她才听见,萧辞出门的动静。
楚清影站在窗前,身姿隐在黑暗中,目光一动不动,盯着院中的红粉绿柳,经历过风雨的摧残,再不见它们当初的模样,只余一颗仍旧不甘的心,还在祈求生机。
府中的侍女轻轻叩门,手中端着烛火,是来给她房中点灯的。
楚清影开口,允其进来。
是两个模样相像的侍女,都是瘦长脸,尖尖的下巴,一双杏眼。
其中一个胆子大些,做事的过程中,还不忘偷偷看她,另一个则低着头,不敢乱看。
楚清影看的饶有兴趣,唇边甚至勾起一抹笑容来。
两个侍女点好烛火,又冲她行过礼,互相看了一眼对方,笑着走了。
直到房间内安静许久,久到不会有人再看到她的时候,楚清影才慢慢耷拉下唇角。
她不明白自已是怎么了,她只是看不懂太子。
兄长尸骨未寒,太子怎么会认为,自已会对他动爱慕之情呢?
一阵晚风吹过,脸颊一片冰凉。
楚清影这才发觉自已流泪了,她抬手沾了一滴,举在半空瞧着,一时想不明白,自已是在为太子可悲,还是在为兄长难过?
敲门声再次响起,楚清影回过神来,扬声问道:“谁?”
“娘子,奴婢给您送晚膳过来。”
是刚刚离去的两位侍女。
“进来吧。”
楚清影抬手戴上轻纱,坐在窗边的圆凳上,等她摆好膳食。
一共四个菜,外加一道豆腐蘑菇汤,一碟樱桃毕罗,一碗粟米饭。
看着十分精巧,色香味俱全。
侍女准备好之后,站在一旁行礼,“请娘子用膳。”
楚清影蹙眉,“不必伺候了,你们下去吧。”
她没有让人布菜的习惯,向来都是自已用的。
然而待人走了,她却没有用饭的意思,仍旧坐在窗边,不知看着什么。
直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再次响起,楚清影闭着眼,眉头紧皱,没有应声的意思。
可传来的却是谢归远的声音,“楚娘子,楚娘子,你在不在?”
她想安静片刻,如何就这么难。
霍然一下拉开房门,她冷着脸问道:“谢世子,你有何吩咐?”
谢归远看她脸色不佳,正要问怎么了,又看见她房内摆着晚膳。
登时有些讪讪,“你在用饭啊?”
说完又发现不对,那些碗碟都干干净净,哪里像用过的,这分明是没用才对。
“啊,怎么都没动?”
他话一出口,又觉不妥,这不是他该问的。
楚清影已经有些不耐烦,“谢世子,若你没有别的事,就请回吧。”
眼见她要关门,谢归远一把将房门抵住,这才想起自已来的目的,“你快去劝劝殿下,殿下今夜雷霆大怒,要将刺史府的人捉拿下狱。”
楚清影神情微顿,眼眸懒懒抬起,瞧着他,“谢世子,这是公务,我无权干涉。”
“太子今夜明显情绪不对,他……他要大开杀戒,你的话,他一定会听的。”
谢归远虽然不满她和太子的纠葛,但又没办法,谁让太子对她上心了呢。
然而他不知,自已的态度,早被楚清影察觉,她讽刺一笑,不咸不淡地回道:“谢世子,你就不怕我纠缠太子,让他娶不成高门大户的太子妃么?”
“你,你,你……”
谢归远没想到自已的想法,竟然被人看穿了,他一时有些恼怒。
口不择言道:“楚娘子以为自已是谁,不过有个昭平侯的爵位,就以为能绑住太子了么?”
“谢世子,”楚清影脸上彻底冷淡下来,“你既看不上我,又何必来找我呢?”
说罢,啪一下关上房门,不再理会他。
吃了闭门羹,谢归远有些后悔自已的冲动。
殿下今夜也不知怎么了,刚来岳州就要拿人,如此急功近利,让陛下知道了,不知要如何看。
贤王已经获取了多半朝臣的支持,若殿下此次再办事不利,往后恐怕更难在朝中立足了。
他忧心至极,抬手再度敲门。
“楚娘子一切是本世子的错,本世子向你赔罪,你快去看看殿下吧,他这样行事,一定会出问题的。”
他正拍门,忽地感到耳边一阵凉风,来不及动作,就见两根细如牛毛的银针擦着他的耳朵,没入身后的树干中。
随即刺痛传来,他伸手去摸,是鲜红的血迹。
立时大怒,“你竟敢出手伤人?”
楚清影没有起伏的声音,从门内传出,“为什么不敢?”
“谢世子,你若在敲门,就不是这点血迹这么简单了。”
谢归远又惊又怒,知道她是铁了心不会过去了。
“真该让殿下来见见你的真面目,你这种冷心冷肺的女人,那点值得人放在心上。”
楚清影毫不在意, “既如此,就请谢世子将我的真面目转告一二。”
她满不在乎的态度,彻底让谢归远无话可说,冷哼一声,怒气冲冲离开。
“主子,你真的不去看看太子?”
叶荣出现在窗下,今日他们两人的对话,他也听见了。
他至今还有些不敢相信,太子竟然会心悦他家主子。
廊下灯烛随着夜风晃动,草木的疏影投在窗棂上面,楚清影支颐着下巴,眉目浅淡沉静。
“我去或者不去,又如何呢?”
一声轻叹自她喉间溢出,消失在风里。
“若他真的任性妄为,一意孤行,我去了,也不过是蚍蜉撼树。”
“若不是,那便是他有他的计划,如此,我更不应该去才对。”
叶荣沉默,片刻后问道:“主子想过没有,若是前者,你可还要完成少将军的遗愿?”
“若是前者,”楚清影淡笑,“那就当是我对不起兄长了,改日去到地下,再给他赔罪吧。”
储君人选关乎万民,她不会去护着一个不分轻重的人登上高位。
那样对天下百姓来说,将是灾难性的。
“属下明白了主子的意思。”
叶荣拱手,又慢慢退到暗处。
“罢了,你去看看他想做什么,若有危险,护他一条性命,就当是对哥哥有个交待了。”
她说的很是随意,但叶荣清楚,能让主子开口,定还是有些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