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辞本以为她盯着自已是有话要说,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就见她朝自已施礼后,关窗歇息去了。
独留他站在原地,满脸愕然。
谢归远从堂内抱着折子出来,见殿下这副表情,随即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又是昭平侯,这女娘这些天和殿下朝夕相处,不知会生出怎样的心思来。
他心有不满,想劝说两句,又记起殿下的警告来,一时不敢开口。
正踌躇间,萧辞已经越过他,朝自已的房间而去。
一夜好眠。
次日,约莫正午时分,一行人终于到岳州城外。
接到消息的刺史府众人,穿戴整齐,早早等在城门外。
楚清影面上覆着轻纱,低眉敛目跟在太子身边,她现在是太子的女婢。
今早,随行的官员见一面戴轻纱的女子出入太子的房间,都以为是谢归远找来的美人,相互笑得暧昧,谁也没敢过问。
经历了昨夜那一遭,他们对太子产生了不可磨灭的恐惧。
生怕殿下突然问起政务,又答不上来,进而在未来君王的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
楚清影认出,领头的便是她那晚看到的,姓曹的那位。
站在他身后不远的,是那位周司马。
两拨人马恭恭敬敬站着,都等着太子从车架上下来。
在众人期盼的眼神中,楚清影掀开帘幕,露出萧辞那张矜贵如玉的脸来 。
待太子的墨靴刚踩到地上,行礼问安的声音就齐刷刷响起。
“诸位请起。”
萧辞轻轻抬手,唇角笑意若有似无,墨色袍服即使在阳光下,也显出几分沉沉的威压来。
刺史府的众人猜想过太子的各种模样,就是没想到,他的威势会这样盛。
眸光不过轻轻一扫,就有好几人低下头去。
他不说话,随行的官员只好代为寒暄一番。
禁军被安置在城外,其余的人则跟着刺史府的安排,先去歇息。
萧辞见过他们后,又返回了自已的车驾。
待他坐下,才发现楚清影没跟上来,于是掀开车帘,沉声道:“上来。”
不用在外面像奇珍异物般被人观看,楚清影毫不犹豫,爬上太子的车架。
刺史府的几人相互看看,见随行的朝官毫不意外的样子,心中不由得对楚清影的身份有了猜测。
甚至想着,太子好像也不是那么高不可攀。
一路行至临时住所,入眼处是一座府邸。
据刺史府的人介绍,这地方原是一富商所有,后富商犯了事,这座府邸就被没收,现下是公府的产业。
楚清影扶着太子下来,几人又是一番行礼客套,这才放他们回去歇息。
进得院中,她才发现这里面和外面简直两个样子。
外面朴素至极,甚至毫不起眼,里面倒是处处透着雅致,穿过影壁回廊,只见怪石绿水,花木繁盛,美不胜收。
引路的人,将她的神色看在眼中,忙一一介绍,话中带了两分讨好之意。
萧辞目不斜视,只安静听着,也不开口。
直至来到歇息的地方,他才挥手将人打发了。
因着楚清影现在的身份是太子的女婢,不好住在单独的院落,只得在太子隔壁选一侧间。
她推门进去,房间内布置清雅,一应幔帐用的都是浅淡的颜色,桌上放着套青瓷茶具,倒让她一下子想到了雨后天晴的景致。
“还满意吗?”
她正打量着,就听到身后传来动静。
转过身见是太子,也不意外。
“甚好,有劳殿下关心。”
萧辞看着她客气有礼的模样,心下烦闷。
好像是从回到驿站开始,两人之间好不容易建立的亲和便不复存在。
他斟酌半晌,还是问道:“你可是还在意闻子规?”
楚清影一愣,时隔多日再听到这个名字,她的心还是控制不住一痛,连跟着脸色也变得不好起来。
萧辞没想到自已竟然一语戳中了真相,他张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只觉得苍白无力。
她的心,没有分给他一厘一毫。
萧辞不禁疑惑,青梅竹马,是不是真的难以忘怀?
“这不是殿下该问的。”
楚清影神色淡淡,没有错过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痛楚。
有些事情不该发生。
哥哥是为救他而死,楚清影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心安理得,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样,对他产生爱慕,这不可能。
“如果孤偏要问呢?”
他执着的,想要个答案。
楚清影抬头凝视着他,不明白太子何时对自已产生了异样的心思。
她有些惊讶,更多的则是不可思议。
他是太子,是大周的储君。
就算他们之间真的有什么,也不会有结果的。
自古太子的婚姻,需得经过多方考量,最终才是皇帝选定。
岂能由得个人选择,除非是妾室。
不过这一切都和她没有关系,她只想完成哥哥的遗愿。
楚清影忽地笑了,她像是沉浸在回忆中,“我和子规,从两小无猜到青梅竹马,一起度过了几千个日夜,十几年的时光。”
“就算如今我们的婚约不成,可他也在我过往的年岁中真实存在过,而不是路边的阿猫阿狗,见过一面,就再也想不起来了。”
她说完,定定瞧着太子,“这个答案,殿下满意吗?”
她看着对方一寸寸苍白的脸色,没有一丝心软。
他是太子,身后系着万千人的性命,不该被儿女情长所牵绊。
萧辞低低笑出声来,直笑得眼泪从眼角滑落,才一字一句说道:“楚清影,你真是好的很呐!”
他觉得自已一定是疯了,才会捧着一颗真心,任由别人践踏。
他想拔腿离开这个地方,可目光仍旧控制不住,落在她的身上。
他深深凝视着眼前的女子,想从她的神色中,看出一丝不舍和温情,可……什么也没有,只余一片冷漠。
萧辞不由得大笑出声。
他在她的心中,竟不如街边的流民来得重要。
她对流民,尚且还有三分于心不忍呢。
萧辞笑着笑着再笑不出来,敛下神色,拂袖而去。
天空阴沉沉的,呜呜咽咽的风声,将他的袍摆吹起,凌乱一片。
闪电从黑云中破出,照亮半边天空,院中的花木乱糟糟一团,适才还在迎风招展,顷刻间就落入泥泞。
楚清影瞧得出神,只觉自已就是这花木,被风雨来回捶打,不能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