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小棠敲开了尹冰裳住的主屋的那一次后,小棠学乖了,再不敢在封景琰面前做鬼,只得自个儿背地里搞小动作,封静文落水之后尹冰裳也思量了一番,让封静文和那有些做作的翩然换了个工作。
“就你,要让本公主动手给你挽髻,切。”
封静文来了越王府,日子过得比前些日子舒坦了不少,但就是因为舒坦了,人就有些得意忘形了,又开始做妖了,大清早的,尹冰裳才起床,就眼瞅着封静文不知好歹的给她添堵。
虽然说越州远离京城,但皇宫里的那些破事儿可没少传到尹冰裳的耳朵里,尤其是那三公主把白糖往御膳房里放的事。
明里暗里的,隐约就说是封静文指使的,封静文到底是个娇生惯养的公主,虽然打小见过许多宫中的龌蹉事,但自个儿做这种事,还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因此自以为把这事交给啥事都不懂的三公主很是放心。
这得对那小孩子造成多大的心理阴影啊?
尹冰裳顿时高看了封静文这十分失败的公主几眼,都说要从娃娃抓起,封静文对这三公主的教育真真是极其成功的!指不得若干年后又出一个做妖的公主。
封静文被尹冰裳那才被水湿润过的眼眸里的眼神看得发毛,弄痕此刻已经在衣柜里寻来了一套水蓝色的长裙来,绕过有些透明的屏风,还没有走到尹冰裳面前,便已经开口了:“若不是王妃把公主殿下买来这屋,说不得公主殿下此刻也在别的主子面前说着这话,真真是威风极了。”
“那……”
是字没出口,封静文便愣住了,才出京几天,日子过得一天不如一天,现在连尹冰裳这种人身边丫鬟都敢顶她的嘴,若她现在在京城,非把这牙尖嘴利的大丫鬟拖出去杖毙了不可。
以下犯上!
“还等什么,上前梳头去,虽然您是含着那金钥匙出生的,可这也不是京城,天高皇帝远的,谁管你啊。”
弄痕敢这么放肆是有原因的,这公主都沦落到被人拐卖的地方了,可想而知,这皇帝的管辖范围也就京城那么个巴掌大的地方,况且如今皇帝痴迷美色,更加不理朝政,一应事务都交由内阁处理,徐相权倾朝野,虽然越王走时文官亲信都留在朝中,可经过皇帝那么一个欲加之罪一闹,竟也是私相授受珠胎暗结,不搭理保皇党一派。
现在的皇权,可谓是摇摇欲坠,封静文在京城还好,至少有人忌惮她这身份,而出了京城,什么都不是。
“别这样,静文公主好歹是个公主,迟早是要回到京城的。”
只是这破了相的公主,回京也不会得到恩宠。
思及此,尹冰裳的嘴角挑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端端儿的往梳妆台前坐好,封静文竟也是上前来梳头上妆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主仆二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不就是忌惮我皇兄么?”封静文借着坡儿赶紧把驴赶下去,只是弄痕说的不无道理,虽然相信她那英明神武且一向宠她的皇兄不会放着她不管,但也确实是低下了她那好不容易才抬起来的公主嘴脸,只对着铜镜望着脸上那道可怖的疤痕,目中生机久绝,又燃了那么一丝滔天恨意一般。
尹冰裳无法得知眼前这个分明柔弱的姑娘,究竟是怎么被人一路从平州带到越州的,只光是一丫鬟无意中瞅见的她身上的淤青,就已经很能够引起旁人的无限遐思了。
而那御林军的统御……尹冰裳的眸子从梳妆台前的金银饰物上绕到架子上摆放的青花古董,竟是在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封静文,她痴痴爱着的男子,其实已经被封为了元帅,即将攻打越州。
这说出来,封静文只怕又要寻死觅活矫情一番了。
“这是宫里边现在最流行的发髻,配上你这一身冰蓝色的衣裙,不丑。”
封静文实在不想夸尹冰裳,手指在柔软的衣裙上拂过那一枝绣工精湛的牡丹,美目里满是期期艾艾,看得就在一旁作透明小人的弄痕竟也是有点想哭。
以前的封静文有多傲气多妍丽弄痕是见过的,如今叫那么一道穷凶极恶的刀疤盖住了,只剩下狰狞,若换做是弄痕自己,只怕戴了面纱也要自个儿抹脖子去问佛救治了。
其实封静文是想死的,但她总有那么一丝执念,期望着再见一眼那伟岸的身影。
蜂准,长目,挚鸟膺,豺声,麒麟臂。
总之是比她那长得跟弱鸡似的的皇兄要来得有安全感得多。
总归是不那么愿意直接抹脖子的,远远的看一眼也是好的。
“那我可得谢谢你的夸奖了。”尹冰裳仔细照了照镜子,她也不知道几个月不曾梳得如此妥当了,至来了这里之后,几乎每天都头顶十几斤重的硬家伙来回走,这如今戴习惯了,乍一这么松懈下来,反而是有些不习惯了,随手欲赏点什么东西,仔细一想着公主生养在宫中,什么玩意儿没见过,于是就此作罢,只看得封静文脸上那道狰狞的疤出神。
“是吓着你了么?”这话虽然是问话,但从封静文口中问出来,却怎么也不是个味儿,见着尹冰裳那鹅蛋般光滑的脸蛋,心里愈发的苦涩。
尹冰裳见了封静文那模样,只想静静的翻个白眼,说来封静文的心理还算强大,一个女孩子的脸伤成了这样子,还有勇气直视镜子,也不戴个面纱什么的,只叫人看见那张狰狞的脸,虽然有时候会遭受些莫名的白眼,府里的丫头也不与她亲近,但……
这种愚勇尹冰裳是做不来的,只招手让她走近了一些,拿起了桌面上开封之后就没有用过几次的眉笔和胭脂。
“低下头来。”
尹冰裳此刻的声音很沉,一双美目平静的看着有些怯弱的封静文,能够在宫中最得宠的公主脸上看到这种神色,尹冰裳亦觉得自己是三生有幸了,只让她俯身过来,自己在那纤细而有力的爪子上抹了胭脂,细细的涂抹在封静文的脸上,那细腻的感觉触碰在封静文的脸上,本是又要闹腾一番,拍开尹冰裳的手的,但不知为何,看见尹冰裳认真的模样,封静文竟是没有阻止她在自己的脸上胡作非为。
半晌后,尹冰裳方才罢手,弄痕借着奉茶的时机,上来一看,顿时惊呆了。
“原来王妃还有如此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
呆了半晌,弄痕拍手感叹道,忙捧了一面小铜镜到封静文边上来,递给封静文,只见那镜中依稀是个娇滴滴的女儿家,只鼻翼处贴了一朵好看的花儿,这花朵占脸面积甚大,红艳艳的煞是好看,竟是看不出丝毫有疤的痕迹,只添了这么一朵稀缺的花儿,把她原本就精细的五官衬得愈发的宛若画中人。
封静文捧着铜镜痴痴的看了半晌,只觉得这镜中的人十分妖气,半点不像原来的她,遂舍了铜镜失魂落魄的跑了出去。
“王妃,您在她脸上画的是什么花啊,张牙舞爪的,平白让人添了几分妖气。”弄痕见封静文跑出门去,心中一惊,就要追过去,但回身请示自家王妃的时候,只见她气定神闲的拍了拍手上的胭脂,瞅着还没抖露干净,便寻了张帕子细细的擦了起来。
“那花名叫曼珠沙华,前些时间在寨子里的时候,翻阅古籍时看见的,只是在黑墨白纸之上便已经美的能蛊惑人心,此刻画在脸上,愈发的妖艳起来。”如此她也可以坦然去见那御林军统御……哦不,是元帅了。
只是尹冰裳如此做,不知道是对是错。
她有些茫然的看着院子里那一塘残荷,十指无意识的张开来,似是要抓住什么。
“走吧,去前厅吃饭吧。”
尹冰裳愣了半晌,方才起身,带着弄痕往前厅去,穿过那条抄手走廊,便看见小棠一脸乖巧的站在屋檐下。
天上不知何时飘起茫茫细雨,弄痕撑着八股伞,确定了尹冰裳的衣裳不会叫雨点打湿,敛眉跟在尹冰裳身后。
“姐姐,那个坏叔叔不会跟来吧?”
小棠怯怯的四处望了望,扒拉着尹冰裳的衣摆问道,那双灵动的双目里满是探寻。
“不会。”尹冰裳的嘴角抽了抽,摇着头说道。
因为下雨,院子里氤氲着一股水汽,冰冷刺骨。
不知何时,寒冷已经侵袭了安城,像冰凉的雪覆盖在眉睫,尹冰裳帮小棠哈了一口热气,揉了揉他的拳头,带着他进了前厅。
自来到王府之后,小棠的话就一直很少,见了尹悍坐在饭桌旁,也不打招呼,自顾自的坐了下去。
一桌子饭菜并不油腻,只是些时令蔬菜和一些野味,被王府的小厨房做得十分的美味,摆的精致的搁在铺了红色云锦的桌子上,尹悍的身边侍立了一个丫鬟,本已经在给尹悍布菜了,见了尹冰裳和小棠走进来,又上前去挪凳子、置筷,弄完之后又分别给尹冰裳与小棠奉了汤,忙得不可开交。
小棠有些拘谨的自个儿拿了碗筷不叫那丫鬟伺候,尹悍看着小棠那一副丫鬟会把他吃了的模样,忍不住慈祥的笑了笑,抬手就想要摸一下,却被小棠机智的躲了过去。
他看着小棠的模样,是愈发的疑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