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窗外传来一声忍俊不禁声,弄痕这角度,一抬头,便看见主院的池子里多了一只小船,封静文正费力的纠正行船的方向,此刻见了窗内的一幕,笑得正欢,见弄痕朝着她看来,依旧不改。
“王妃……”弄痕跺了跺脚,显得有些生气,尹冰裳望着铜镜中面色不改的容颜,笑了笑,罢手让翩然下去,叫封静文来,就在此时,只听荷塘里传来噗通的落水声,原来藏在柱子后边偷看的小厮都忍不住好奇的探出头来往池塘里看去。
封静文那一身白衣红襦一入水仿佛就像只鱼儿似的,可惜这养了一池残荷的水已经又黄又臭了,站得远了还没感觉,那是因为被荷香压住了,如此跌进水中,水没忍住灌进口中,那滋味,啧啧,封静文日后都不愿意再回味。
更让人崩溃的是这水中的锦鲤穿过她的袍袖,在她的裤管里进进出出,竟是把她当食物了。
“救命啊,救命——”
封静文不会枭水,在水中扑棱了两下就要晕过去了,这时,她看见尹冰裳有些不耐烦的走出房门,立在抄手走廊边上,皱眉看着她。
说实话,封静文讨厌尹冰裳那样看她的目光。
“救我……”
一旁的几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伙子早已按耐不住自己了,若不是有自家王妃镇着,他们早就跳下去与那小美人“共浴”呸,救人了。
“这池子还没你人高,你站稳了,我让家丁拉你上来。”
尹冰裳手中握了一缕秀发,轻声安慰道,只是这安慰比没安慰还要来的让人伤心,封静文如今已经全身湿透,叫男子看到也就罢了,还要让小厮拉起来。
啊!来个高大威猛的……
封静文还未脑补完,这主院里还真来了个高大威猛的男子,只是年纪略大!
她听了尹冰裳的指示,在水中站直了身子,见了尹悍进院子里来,忙拿那满是污秽的手捂住自己的脸,只是手中那味道真的是经久难忘。
封静文忍住要呕吐的心,发誓今日的屈辱来日一定要尹冰裳十倍百倍的还清。
“这是怎么了?”
因了前些日子越王府被围得水泄不通,尹悍便十分自觉的去悍龙武馆呆了几天。
不是他说,作为一个“死人”,他是很有做死人的经验的。
多年前的记忆竟让他的心直到此刻还有些疼。
多年前,京城,将军府书房。
“尹悍——”
铁力少将疯狂的大叫一声,一拳头砸在尹悍的脸上,将他打得倒飞出去。
“你说只有跟着皇帝才不会出错,才能够在这次九龙夺嫡里站稳脚跟,才能够让弟兄们过得更好点,你要尹家军并入王师,兄弟们都没有说过一个不字,大家都知道你聪明,知道你家是世代武将,目光总比我们这些没读过书的糙汉子远,大家都相信你说的话都不会错!”
说到悲伤处,铁犁少将一脚踢在尹悍的腹部,他的腹部在一次战争中受过伤,才痊愈不过半年,此时铁力少将一脚踢来,竟是痛彻心扉。
尹悍咬着牙齿扶着书架站起来,又被铁犁少将一拳打得吐血!
“你把我们这么多兄弟集结在一起,我们都跟着你混,你现在为了与六王爷结亲就要抛下我们,别说什么按照皇帝的意思来,可以保我们世代安康,见鬼吧!”
“就把我们丢下!”
长久压抑在心里的话他终于当着尹悍的面吼出来:
“我们没有做将军的老爸,也没有要卖女求荣的心!”
铁犁压抑的愤怒在那一瞬间蓬勃而出,见尹悍已经不能再承受他铁一般的拳头,也是于心不忍,只得将怒火发泄在满屋子的书架上,看着那一排排书架入多骨诺米牌一般轰然倾塌,心里的沉重也瞬间释放出来。
尹悍就立在一旁看着铁犁砸东西,看着书房的书架一排排倒下,最后手中沉重,将他也压趴在地。
也不知过了多久,铁犁朝他伸出手来要将尹悍拉起来。
“抱歉。”尹悍伸手握住铁犁递来的手,企图从被压了几重的书架里爬出来。
这一次他的天生神力没有让他得偿所愿。
铁犁的脸抽搐了一下,转身一脚踢开了书房的门,走得没有回头。
“抱歉。”
尹悍聪明了一辈子,唯一的错误就是信了狡猾的老皇帝,吞没了他的兵权,并入了王师,他的部下却没有得到想象中的安置,只是一个个被裁员,大字不识的军人只能回家种田,去军队搬砖,还有什么呢?
辛辛苦苦的挣一份血汗钱。
他此刻很想爬起来去找老皇帝理论。
大家都老了,他尹悍并不怕死,怕的是这尹家的荣宠威望要在他这一代失去了,虽然他只有一个女儿,但是尹家旁支却是茂盛的很,几乎要渗透朝中各个部门了,若是再平时,他为他的兄弟们求个福利没什么不可,可错就错在现在老皇帝已经不行了,此时是九龙夺嫡最精彩也是最危险的部分,军队里稍有异动,尹家的百年基业就会会在他的手里。
他不能为自己的兄弟求个恩典。
只能看着他们越走越远,离得越来越远,只剩他独自一人在京中。
风雨行舟,一人撑蒿。
“贪玩落水里了,父亲就别担心了。”
尹冰裳淡淡的瞥了一眼还要闹腾一下的封静文,才缓步走到自家老父亲身边,也不问他这些日子是去哪里了,只吩咐弄痕去备些点心过来,要知道她貌似还没吃早饭。
“那丫头背影看着有些眼熟啊。”
尹悍的心从刚才的回忆里走出来了,对着封静文被拖到走廊上的身影有些疑惑的说道,尹悍才说完,就发现自家亲女儿好像对这个话题有些兴趣缺缺,拉着自己的手腕便往花厅而去。
“不过是个新买的丫鬟,父亲以前是没见过的。”
尹冰裳随口敷衍道,心中也是奇怪,自家老父亲应该没见过几次封静文的,为何能够在第一眼看过去便能够感觉到这人分外眼熟呢?尹冰裳心有疑惑,却没有问出口,只拾缀了几样自家老父亲喜欢吃的点心给他备好,又唤来茶童煮茶。
“你说没见过,那我必定是见过。”尹悍白了尹冰裳一眼,指着她的鼻子说:“虽然没上山,可我却是听说了,你这丫头最近越来越鬼了。”
“胡说,哪有这样说自己的女儿的,不像话,为老不尊。”
尹冰裳扯着尹悍的衣裳,面上不依道。
“你还说你爹我为老不尊,你看你爹给你选的这门亲事多靠谱。”尹冰裳这么一说,尹悍就有些不乐意了,又拿尹冰裳的心头痛来说事,只叫尹冰裳想给自己的老父一拳。
“爹,如果有下回,您就算是打晕了我,我也不会乖乖的拜堂入洞房的。”尹冰裳只要一想起封景琰那凶悍劲儿,就可怕,让他折腾上一晚上,她保证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有这么厉害?”尹悍挤了挤眉眼,拿尹冰裳打趣,却发现自家闺女莫名的红了脸颊。
“爹不问了,只是这战事怎么办,听闻王师已经到了越州边境了,再过几天就要到你那土匪窝了!”尹悍好奇的问道:“如果你是越王,你要怎么做?”
“打呗,最好打得那群王师满地找牙。”
尹冰裳还是率真的,虽然披了件王妃的袍子,但私心里还是觉得能动手的都别吵吵,况且如今这战事还不是她挑起的,那高高在上的皇帝不仅把她抓了回去,还给她定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这让她如何不咬牙切齿!
若是封景琰让她上战场,那双股大箭就是给皇帝备下的。
莫名其妙,尹冰裳记得以前封玄英还是正常过的,自打他们来了越州之后,封玄英是越来越奇怪了,最近京城皇宫发来的消息里,全是些皇帝不早朝,只赖在未央宫中“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
而得偿所愿的秦岚似乎也并没有如她所愿的春风如意,至少还在山寨捡瓦的莫雨收到的消息不是这样的。
“闺女,你如今可不是将军府的闺女了,沉稳点,别丢了将军府的人,让她们以为将军府出来的都只能喊打喊杀。”
一说到这里,尹悍有些扶额,明明她娘亲是个多温婉的女儿,为啥这娃娃一落地,就随了他这性子。
可他也不是个爱喊打喊杀的人啊?起码能讲理的时候他是绝对不会动手的。尹悍认命似的点了点头,哪怕日后他不在了这丫头把天王老子杀了也不管他的事了。
“那叫肆意洒脱,我看着像是个爱随意喊打喊杀的人么?”
尹冰裳有些无语,也不跟自家讲不清的老爹继续讲话了,正好有人来报昨日收留的那个小男孩已经两顿没吃饭了,让尹冰裳去看看。
“孩子!”尹悍瞪大了眼,猛地就从桌子边上坐了起来,“不会是封景琰在外头的私生子吧?”
“老爹,别少我脸皮行吧?”尹冰裳扯了扯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