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老师近年来不仅术业有专攻,还隐隐有向媒婆发展的趋势,看这情形应该是看上了路长安,想撮合他们俩,明里暗里的一直在为他们制造相处的机会,汪蓓蓓心里清楚,也没戳破,今晚也是如此,杨老师最近在修复一幅画,路长安是学美术的,又这么有天赋,这种事当然得叫上他,可汪蓓蓓已经转修历史了,照理来说没她什么事,但杨老师还是把她叫上了,就差直接吼一嗓子:“你俩快来我这儿谈恋爱呀!”
可惜路长安和汪蓓蓓的脑回路都和一般人不太一样,难得有这样的学习机会,追人的那个把专业放在第一的位置,压根没领会这层深意,被追的那个也很珍惜这样好的机会,并不介意是和谁一起,只要能好好学习都行,但汪蓓蓓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一看路长安真糊涂了就有些来火了。
“回去休息?”她伸出手指了指墙上的挂钟,“现在已经快七点了,杨老师叫我八点去他家看他最近修复的那幅画,我可没时间回去休息。”
想起来了没?晚上还有正事要干!还喝!
没想到路长安只是“嗯”了一声,眼睛亮晶晶地冲她傻乐:“对哦,差点忘了。”
汪蓓蓓感觉自己手痒了,想打人!差点忘了还在这嬉皮笑脸的!还喝酒!还管那个醉鬼!路长安你脑子呢?
接着就听到他说:“那幅画做前期修复工作的时候我有幸参加了,对它的基本情况比较了解,时间和机会都有限,多一个人去就耽误了你研究和观察的时间,所以我和杨老师说好了,今晚只有你去,一会儿我会把汪沐好好带回宿舍休息的,你放心!”
“……”也不知道该说他蠢还是该说他大公无私,汪蓓蓓想象了一下杨老师听完他这番话之后的憋屈表情,突然对“怒其不争”四个字有了精准而生动的理解了。
俗话说纸寿千年,绢寿八百,明代鉴藏家周家胄曾经感慨过:“故装潢优劣,实名迹存亡系焉。窃谓装潢者,书画之司命也。”千年以来书画作品的命运,都掌管在书画修复者的手里,杨老师已经干了大半辈子这个工作了,最愁的就是担心将来后继无人,干这一行的,必须能耐得住寂寞,沉得住性子,可现在的年轻人选择这么多,即便是真心喜欢,想要坚持下去都未见得是容易的事,听完汪蓓蓓的话之后,他摇头叹息的同时脸上又带着难以掩藏的笑意:“这孩子贵在实诚,打定了主意要干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现在这样的男孩子可不多见了,蓓蓓,可别错过了啊。”
“老师,您不觉得他有点儿傻吗?”汪蓓蓓问。
“是真诚还是傻,你分辨不出来?”杨老师是湖南人,来西安这么多年了,口音还是一如既往的萌,他朝汪蓓蓓眨眨眼,“我这个老头子都能看得出他对你有意思,别告诉我你看不出来,他都这么喜欢你了,还能放弃这样近水楼台的机会,说明他对你是真心的,付出的时候也没想着让你回报。”
他戴着眼镜微微低着头,眼睛上挑着观察汪蓓蓓的表情,也没等她开口就笑呵呵地接了一句:“得,你们小年轻的事自己去解决,干活咯!”
汪蓓蓓最开始跟着杨老师学习的时候对这些都摸不着风,即便是对历史再了解,也只能对挖掘出来的文物有一个大概判断,更何况她也只是学到点皮毛,在真正的大师面前不敢造次,学习的时候态度很端正,严格地说,书画修复工作十分复杂,步骤也很多,但最核心的分为四个:洗、揭、补、全。
如果字画损伤情况并不算特别糟糕,可以直接上排笔按压洗,需要用干毛巾去吸掉脏水,这样反复操作,偶尔还会需要草酸的辅助,但他们现在修复的这幅字画受损情况比较严重,光靠这样是不行的,书画修复时,“揭”这个环节至关重要,先得揭开褙纸,之后才是命纸,命纸直接决定了整个书画的命运,它紧挨画芯,而且特别的薄,揭命纸的时候稍微不注意一点儿,把画芯给揭了,这幅画也就算是完了,大多数时候需要靠手指轻搓慢捻,捻成非常细的小条再取下来,有些画一揭就是好几个月,过程极其枯燥,光有技巧还不行,更得拼耐心,汪蓓蓓是最有耐心的,很容易沉浸到这样的工作状态中,可以说她甚至是享受这样的状态的,投入进去之后也不会轻易受到外界干扰,只不过这幅画已经有人做过这项工作了,她也只是来观察学习的,就这样,两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收拾东西出来的时候杨老师还在,见她出来了就也把桌上的物件归了归,起身准备跟她一起出去。
“杨老师,咱们这幅画是谁揭的?”汪蓓蓓问。
“还能是谁?”杨老师乐呵呵的说,“我带着长安一块儿做的,这孩子心真是细,手也轻巧,又有耐心,真是个好孩子。”
“……”这随便一问都能问到路长安身上去,这是怎么样的孽缘啊!
他们刚走出来,刚刚才被腹诽过的路长安就打着喷嚏迎上来了,他看向杨老师的时候眼睛里满是敬意,一偏头看向汪蓓蓓时,眼睛里就全都是快溢出来的欢喜了,杨老师故意挑眉问:“你不是说要给蓓蓓一个单独学习的机会吗?这会儿还来干什么?”
“我早来了,不想打扰你们就一直在外头等着,”路长安满脸写着高兴,“这不是晚了吗?我怕蓓蓓一个女孩子回学校不安全,来接她的。”
“哦——”杨老师拖着长长的尾音,心想这小子也没想象中那么呆嘛,还挺会来事儿,于是十分有眼力见地表示,“既然这样那我就不绕远路送你们了,走吧走吧。”
杨老师开车来的,如果路长安不过来,这么晚了,肯定会先送汪蓓蓓回去,但现在正牌护花使者都来了,还能有他什么事儿?小老头笑眯眯地去了停车场,还心情很好的哼起了小曲儿。
等到杨老师的背影完全消失了,路长安才把目光收回来,扭头看向汪蓓蓓说:“那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