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理来说这里非常私密,且不说本来就是秧吏为自己特别打造的私人休闲山庄,就算会是公开营业的山庄,现在也还是没有营业的状态,不会有人过来打扰,所以秧吏才特意把陆放约到这里来说话,所以当谭昕蕊端着盘小点心过来的时候,他是结结实实被吓到了。
陆放对他们的家事多少有所耳闻,也知道自己这时候再留在这会很尴尬,就找了个理由离开了。
谭昕蕊今天是跟着秧吏的车出来的,她跟秧吏夫妻二十多年,很多习惯早就了如指掌,秧吏对她是不会设防的,所以只要稍微用点心,很多事都不会是无迹可寻。
“不用怪老张,你知道我让他开到这里来,他没办法拒绝,”谭昕蕊今天穿了一件墨绿色的大衣,量身定做的当季新款,很好地衬托出她的身材和肤色,她在秧吏身边坐下来,很自然地拉起他的手,语气平缓地说,“是你自己说我的话就是你的话,迁怒可就没威信了。”
秧吏当然不可能生她的气,谭昕蕊主动为下面的人说情,他就真的连迁怒都没办法了,只能无奈地问:“你怎么来了?”
“我要是不来,岂不是会错过很多精彩?”谭昕蕊的语气并不十分尖锐,但多年夫妻,秧吏当然能看出来她在生气,“你和陆放什么时候认识的?找他来是想说什么?”
谭昕蕊就秧苗一个女儿,对她执意要参加实验的做法本来就非常反对,只是最终没能拗过她,所以只能暗地里更加关心,不要真的出什么事,到无法挽回的地步,所以秧苗身边有哪些人她都一清二楚,陆放作为她最重要的工作伙伴之一,谭昕蕊真是连他家什么背景都调查清楚了,可父母对孩子的关心方式毕竟是不一样的,秧吏从来没有,至少从来没有用这么明显的方式调查过她身边的人,所以才让谭昕蕊这么意外。
“我知道你要生气,所以才想着瞒你,”秧吏好声好气地解释,“苗苗是咱们的心肝宝贝,她身边有哪些人,做父母的拦不住也得心里有数,虽然她始终不肯开口叫我一声‘爸爸’,但她就是我最宝贝的女儿。”
说不感动是假的,谭昕蕊带着女儿改嫁给秧吏,他放着自己亲生的儿子不疼,几乎把全部父爱都给了秧苗,可就这样秧苗还不领情,当年带着她来秧家的时候才那么点大,不知道怎么的心里就那么明白,到今时今日,能当面称呼秧吏一声“叔叔”都是了不得的待遇了,这对掏心掏肺的秧吏来说又真的公平吗?
“小蕊,这话本来我没打算这么早说,”秧吏继续柔声说,“但是最近生意上有些小摩擦,秧楚那边又一直在想方设法闹出点动静,我考虑了很久,觉得有些事还是有必要提前做好准备。”
谭昕蕊本来是来发脾气的,结果脾气还没来得及发出来已经先被感动了,这会儿更是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带了几分疑惑地看着他。
秧吏叫人送来了一个文件袋,当着谭昕蕊的面拆开把里面的文件拿出来递给她:“本来我准备回家给你看的,既然你找过来了,就现在看看吧。”
这是一份经过公证的遗嘱,更准确地说,是包括遗嘱在内的一系列财产分割协议,除了秧氏现在的股份之外,他们夫妻俩名下的不动产,除了现在住的别墅之外,全都赠送给了秧苗,秧吏应该是料到直接过户会被秧苗拒绝,所以才用了赠送的方式,这些文件全都经过了公正,也有律师把过关,为了保险起见,他甚至在做这些事之前先去医院做了检查,证明他是在身体健康、头脑清晰的情况下做出的这些决定,现在连体检报告都附在里面。
谭昕蕊瞬间眼眶就红了,她抬起头看向丈夫:“你……”
“哭什么,”秧吏宠溺地用手擦掉她眼角的泪,带着笑说,“这么多年,两个孩子什么秉性你我心里都有数,苗苗虽然不松口,嘴上一直犟着,但真要出什么事,她不会不管咱们,那孩子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这些身外物她不会在意,但不妨碍咱们就是想给她,对不对?”
“不对,”陆放在回程的车上怀疑着想,“秧吏的反应太不对劲了。”
秧苗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就算他对谭昕蕊的感情再怎么深,了不起也就是爱屋及乌去宠爱秧苗,如果秧苗能带得亲,两个人真像亲生父女那样去相处,感情深了对她多好都能理解,可现在问题是秧苗并不领情,她从小到大都对秧吏非常冷淡,甚至很少开口叫他一声“爸爸”,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竟然还是全心全意为秧苗,甚至私下出资资助他们的实验项目,还不求让她知道。
他也不是没有自己的孩子,秧楚在国外也算是小有成就,在富二代里来说,都能称得上有出息、知上进的,做父母的怎么都会为他骄傲才对,可秧吏对秧楚的态度冷淡到还不如秧苗对他的,如果仅仅是因为对谭昕蕊的爱,似乎还缺少了一些说服力。
“他到底想干什么?”陆放不由在心里怀疑起来,“如果仅仅是项目投资,他找钟函或者钟黎都行,何必非要通过我?”
平心而论,钟家那两兄弟脑回路都跟普通人不太一样,虽然各有各的古怪,但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专业性强且从不多事,只要能拉到投资,谁有空管你是为了谁花的这笔钱?
一个人处心积虑攻克你身边所有人,用“对你好”的武器层层包裹住自己,到头来是想以爱之名做出什么样疯狂的事?
陆放总觉得秧吏商人本性,不会做赔本的买卖,他付出了这么多,做了这么大一个局,让自己成为一个“无欲无求”的伟大父亲形象,到底是想得到什么呢?以秧苗的性格,都很难界定她到底是吃软还是吃硬,这么精密计划算计,到头来很有可能是一场空。
但这意外绝不是秧吏会允许的。
仿佛一台隐藏在阴影中的巨大机器,终于在某一个恰当的时机触发了第一个开关,年久失修的零件松松垮垮地转动起来,把各个部件上的人带向完全未知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