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回到裴景安的家,被安排到卧室休息,裴景安还是没有撒开楚清歌的手腕。
“这小子还真是个情种。”
贺浩初嗤之以鼻,捞起遥控器打开空调,之后随意地拽过被子,扔在昏睡过去的裴景安身上,算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反身离开。
楚清歌默然,手腕被攥得死紧,她尝试着挣扎几下。
裴景安睡梦之中,却握得更紧了。
皎洁的月光从落地窗洒进来,在原木纹理的地板上铺一层淡银色清辉,也拢在枕褥中昏睡的裴景安身上。
英气淡去,楚清歌才敢以目光细细描摹这人的五官。
即使在无意识的状态下,裴景安的眉心还是紧蹙着的。
“……”楚清歌抿了抿唇。
就着裴景安抓住她手腕的姿势,从椅子上起身,单手把堆成小山的被子推平。又从一团乱中找到被角,稍稍用力,扔在侧着身子的裴景安背后。
大概是衬衫裹得难受,裴景安很快将堆在脖子里的被子推开,空闲的那只手无力地去扯扣得严谨的衬衫纽扣。
“景安……”
太久没有叫过这个名字,自然而然出口的一瞬间,楚清歌愣了愣,意识到自己的失言。
床上的人却软化下来,攥着她的五指放松了几分,拉过她的手腕,放在自己额前。
甚至轻轻蹭了蹭。
像羽毛扫过秋叶,薄雾漫过山间。
楚清歌的心软化下来,轻声细语地哄,“景安,我们把衬衫解开,好不好?”
说罢拨开裴景安的手,帮他解衬衫上的纽扣,解到一半发现好像有什么东西不对劲——
裴景安说划到骨头的那道伤口,短短一天过去,纱布不知所踪,留下的那道伤疤,凝成了一道跟普通缝衣线差不多粗细的血线。
“……”
楚清歌觉得自己可能被套路了。
没有意识的人浑然不知自己的圈套快要被猎物识破。衬衫的领口解开,胸膛的轮廓在衣料下若隐若现。
楚清歌收回自己的心软,粗鲁地抽回自己的手。
裴景安眉心快要夹死一只蚊子,睡梦中也不安分地挣了两下。
领口大开,漂亮的肌肉线条惹眼得很。
楚清歌站在床尾,“哗啦”一下抖开黑色的被子,以铺桌布的手法给裴景安盖好,冷漠脸走出了裴景安的卧房——
她可是正人君子。
正人君子楚清歌,从冰箱角落找出一块被保鲜膜包住的生姜,板着脸走向裴景安家的厨房,咔咔几刀剁了几块姜片下来,丢进小锅,又倒了一汤匙醋,加上三大碗水。
剂量什么的,都不重要。
做完这些,楚清歌靠在橱柜上等水开关小火。手机里的食谱显示还要加一勺白糖,被楚清歌选择性无视了。
都说撒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现在就算让他吞一碗醋怎么了?!
贺浩初并没有走掉,此刻半倚在厨房的门框上,注视着楚清歌做这一切。
心里还在为裴景安鸣不平,面上自然也没有什么好颜色。
只不过看到楚清歌没有直接转身走人,到底还是缓和了一些。
有些话堵在胸口,不吐不快,“你现在和景安,是什么关系?”
“……”楚清歌看着锅底鼓起的细密小泡,“他是我的带教律师。”
“带教律师?哼,你还真是会自欺欺人。”
“……”
贺浩初对她有莫名的敌意,饶是楚清歌性格再好,折腾到这个时候,也还是上了火,“贺学长如果有什么想说的不妨直说,不用阴阳怪气。”
“我阴阳怪气?”贺浩初气笑了,“当年的郭鹏案你应该也听说过,那个案子之后,多少人在台前夸赞他,就有多少人在背后诟病他。他年纪轻轻,就成为了首席律师,之前一步都不能走错,之后更不能。可自从你来到君同以后,他冲动之下做了多少事?”
“……”
“你以为这次,李诚为什么放着好好的郭政不找,非要花大价钱来找你们?”
“他……”
“因为这是十几年前的悬案。郭政早就放了消息出去,如今整个A市的律政圈都在关注着这件案子。”
十几年前,各个路口的监控录像还没有现下这么完善,“天网”也还没有这么密,如果嫌疑人想要逃窜,只要肯花心思踩点,就能顺利逃脱。
同样,那时候的DNA检验技术、指纹提取技术也没有达到现在的水平,对比起来有一定的难度。
十几年前就已经把人抓进监牢,这件案子便算是结了。结了的案子,犯罪现场也不会再做保护,这么长时间过去,一些细小的线索早就被覆盖,除了当年提取到的信息之外,很难再找到对裴景安和楚清歌这一方有利的线索。
而当年提取到的信息,既然能将人定罪,必然是对裴景安和楚清歌这一方极其不利的。裴景安要从这一沓不利的线索中找到对自己一方有利的蛛丝马迹,帮助被关押了十几年的罪犯脱罪,难于登天。
另一方面,也是基于上面的原因,真正的凶手是很难找到的。如果裴景安真的帮关押进去的人洗脱了罪名,当年的受害人的家属必然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是否会在冲动之下,对裴景安采取极端手段犹未可知。
当年侦办和审判该案的公职人员,也必然会被调查。
还有,被关了十几年的人如果最后被改判无罪,出狱后申请国家赔偿,只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如果不是因为你,这种骑虎难下的案子,本来不会落到他身上。”贺浩初总结了一句,“李诚放着好好的顾问律师郭政不用,特意来找景安,声势就这么造起来了。”
“景安如果接下案子,就要面对上面的这些问题。如果不接,质疑他‘首席律师’名头的声音马上就会出现。就算是这样,他也没准备把你牵扯进来,要李诚把下一年的顾问合同签在他这里本来就是个幌子,他只是找个名正言顺的借口让你不参与之后的事。”
“……”楚清歌搁在膝上的手指收紧。
“要说有什么好处,就是如今,整个A市律政圈,都知道——他手下收了一名能干的、能和他比肩的实习律师。”贺浩初越说越觉得好笑,“这种赌徒一样的裴景安,你告诉我,他只是你的带教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