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一盆冷水浇头,赵陌白的表情凝固住了。
在去钱家村之前,徐朝阳就曾经跟他说过,在徐子昂的尸体内检测出一种罕见的毒素,徐子昂死亡的“双保险”,跟钱家仍有诸多秘密的恩怨,让每一个人都有嫌疑的水果刀,随着调查逐渐排除掉的多人的嫌疑,甚至就连如今正在追捕的嫌疑人钱大业的失踪都透着古怪,这隐隐都导向了一个被他们忽略的可能性——
他不是不知道,如果单纯想侦破徐子昂的案子,应该有其他的侧重点,可是……
徐子昂垂下眼,跟任何人比都不逊色的睫毛忽闪,半泄了他心底的波澜,连带着声音听起来都异常酸涩:“陈局,我做这些是有原因的,档案室里的9637号——”
“够了!我不想再听什么9637号的故事了!”
“赵陌白。”陈保华深吸一口气,摇摇头,“这个案子我已经移交给你的同事了,你,休息一段时间吧。”
赵陌白猛地抬起头,险些失声:“局长!”
陈保华避开他灼灼的目光,声音冷硬如铁,“外界对于徐子昂的案件关注度很高,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让你扯一张大网,我需要尽快给公众一个交待。”
“是你现在叛逆了,还是我老了管不动你了?在你为了你的缥缈猜想东奔西跑的时候,你能不能睁开眼睛看看,我们市局的案子都堆成山了!你的同事们保护你,很多靠加班能处理的事都不去麻烦你,你不在乎加班,不在乎佳节回家团圆,他们也不在乎吗?”
“可是你是一处的队长,你要对你的队员们负责,要对我们整个公安局负责!你有能力,你就必须要充分发挥你的能力,而不是在一桩案子上钻牛角尖!”
赵陌白抿着唇,将胸口的铭牌一摘,“休息就休息,我年假攒了那么多年,这回正好一起休了的了!”
“好啊,那你走!”
“好啊,那我走了!”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看着赵陌白梗着脖子不肯低头的样子,陈保华的太阳穴鼓得都要跳出来了。
“小兔崽子!给我滚!!”
“我滚了!!”伴随着巨大的摔门声,赵陌白消失在门后。
徐朝阳抻了下眉心,这才缓缓拿下堵住耳朵的双手,悠悠叹息:“陈局,怎么不告诉他,是因为姜莉莉的父母闹起来了,有不良媒体想要借题发挥,所以让他先暂时回家。”
陈保华喝了一大杯水才缓过气来,脸上也不见方才的怒色了。
“这孩子,你跟他说你不满意他的工作,他就只会憋着口气自己看着压力想办法解决,但是要是让他知道,是为了保护他才让他离开岗位的,他不会愿意的……”
徐朝阳也跟着沉默了。
“我不是刑侦科的人,本来不应该多问这一句的。”徐朝阳顿了顿,“徐子昂的案子,似乎的确另有隐情,风波过去之后,还会继续查下去吗?”
陈保华也不知该如何作答。
如果只是为了给公众一个交代,他有预感,现有的线索和证据足以找出徐子昂之死的真相,能尽快结案。
可是赵陌白牟足了劲儿想要挖下去,徐子昂案子的背后,仿佛有些庞大的阴影,在光照不到的陈年旧事里埋藏着,继续下去,前路等着他的会是什么?
徐子昂被停职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公安局。
赵陌白的电话都要被打爆炸了,在局里这么多年,哪怕惹了再大的麻烦,惹得领导暴跳如雷,烂摊子收拾了一个又一个,也不会停职。怎么说呢,现在有点“哀莫大于心死”那味了。
可暴风中心的赵陌白却丝毫没放在心上,电话一键静音,脚步甚至轻快起来。
虽然跟他的计划略有偏差,但是穿着这身警服有很多不方便做的事,正好可以趁着这个时候做。
他拨通了吴真真的电话,毫不客气地开口:“真真啊,你帮哥个忙。”
半个小时之后,循着吴真真提供的线索,他出现在了燕城市中心医院门口。
沿着住院部的走廊一路向里,在一间单人间里,看见了他想找的人。
赵陌白轻轻叩了两下病房门,背对着他的女人回过头,看见门外的赵陌白,不由得露出惊诧的表情,但她依旧慢慢地做完手上的事,将被子给病床上的男孩儿掖好,这才轻手轻脚地走出来。
两个人很有默契地往外走出一段路,赵陌白才开口:“钱自鸣的情况怎么样了?”
提到自己的小儿子,吴娣面上的表情缓和一些:“多谢你火场里把他救出来,烧伤倒是不严重,可是吸入了很多浓烟,又查出了呼吸系统上的疾病,这阵子以来没少受苦。”
“但是也因祸得福,离开了钱家,哪怕他肉体受到折磨,但是精神头好了许多,甚至现在已经愿意主动开口说话了。”
女人顿了顿,摇摇头,“看我,说这些干什么……赵警官今天来有什么事吗?”
“的确是有点事。”男人抓抓脖颈,眼神飘忽了一瞬,“但是你现在别叫我赵警官了,我被停职了。”
“啊?”
“还是先说正事吧。”
“正事?”吴娣疑惑地问:“你们不是都知道了吗?还来做什么?”
赵陌白磕巴地问:“什么?”
“前两天,另一个女警官来过,说是查到了一些新线索,又找到我核实情况。”
“你是说孙柔?”
吴娣肯定地点头:“对,是一位姓孙的女警官。”
“你等等,我出去打个电话。”
赵陌白风风火火地离开了,到了医院门口,找了个背风且人少的地方,迫不及待地打电话给孙柔询问:“什么线索?我怎么不知道?”
电话对面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现在是停职期间,按照规定,我不能跟你透露案情。”
赵陌白急得原地转了一圈,“你知不至于啊,你不告诉我,我就去问别人了。”
“那你问别人吧,我要忙了。”
孙柔的电话撂得干脆利落。
赵陌白满腔的话都被堵了回去,看着黑下去的手机屏幕,忍不住咕咕哝哝:“忙、忙、忙,谁不忙啊……”
最后还是吴真真告诉他的。
吴真真也有点委屈:“原本孙柔姐是想告诉你的,可是每次见面,你都来去匆匆的……”
“好了别啰嗦。”
“哦。”吴真真话说得不算利落,啰啰嗦嗦一大堆,赵陌白才算听懂来龙去脉,原本还算轻松的神色,逐渐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