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孙柔姐。”
短促的惊呼声之后,电话对面已经换了人。
孙柔拿过了手机:“赵陌白。”
走后门被抓了个正着,赵陌白一瞬间的心虚,“不是你让我问别人的嘛。”
孙柔说:“你现在还是不肯承认吗,徐子昂是自杀。”
在赵陌白重返渠水县的那几天,他们找到了关于徐子昂案的新线索,也是关键线索。
有个地方的海关近来查获了一起走私案,有个内地的商贩没有申报,私自携带了一批昆虫和植物企图混在私人行李中进关,海关扣下了这一批走私物,在之后的调查中,查到了曾经的买家,其中的大客户,正是徐子昂。
徐子昂体内的毒素,也是来源于走私植物中的海芒果。他把这些植物栽到花房里,钱家除了他以外没人对这些花花草草感兴趣,也不引人注意。
如果说,事情进展到这里,姑且还有是不是有人利用这一点谋杀他的可能,那么钱自成的开口,才是补上了警方探查不到的一个缺口。
谁会认为,凶手会是年仅八岁的钱自成和五岁的钱自鸣呢?在按例调查中,重点都放在钱家成年的几个人身上,可是他们忽略了一个信息点。
这两个孩子,不是普通的孩子。
钱自成整天阴沉着脸,成熟得不像个八岁的孩童,而钱自鸣住院之后还被精神科的医生留意到,经过检查之后,查出了……自闭症。
钱家那样的环境,确实,不疯也难。
凶器和玩具刀的外表很像,甚至这把玩具刀已经超出了玩具的范畴,跟真刀一样的轮廓起伏,一样的塑料握手,甚至刀身也是精白的钢材,只是更轻巧,也没有刀刃。
有一些在徐子昂录制的视频里已经出现过的画面,那时候他们竟然没有多想。
————
两个孩子以为是在玩一场游戏。
平时三个人都会玩的游戏。
十二月三日晚,钱家的气氛一如平常一般紧绷,徐子昂只要一和钱大业照面,就会因各种事情发生争执,钱家客厅的玻璃制品换了一批又一批。
可是今天格外不同,徐子昂像是在故意激怒钱大业一样,他也的确成功了。
钱大业:“别再提起那件事,不然别怪我不顾念父子之情!”
玻璃杯被钱大业砸向墙壁,碎渣子飞溅到二楼,两个在楼上偷看的孩子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钱自鸣动了动身子。
钱自成扭头,手指竖起放在嘴边:“嘘。”
楼下——徐子昂背靠在沙发上,眉梢挑起,“父子之情?你什么时候对我有过这玩意儿了?”
徐子昂神色抽离,虽口出恶言,却如同一个置身事外的看客,任由钱大业气得要命,他依旧好整以暇。
他的目光似乎看了一眼二楼,又很快移了下来,声音轻慢,“只要你告诉我一件事,就算让我今晚就死,我也乐意做——是谁?”
钱大业不耐烦地说:“什么是谁?”
“被袁秋拿走的U盘里面,说的那个人是谁?”
徐子昂站了起来,“让你那么紧张的东西,放在保险柜里却又不肯销毁的文件,里面的主人公,究竟是谁?”
“闭嘴!”
钱大业回身,一巴掌打在徐子昂脸上,脸色阴狠得吓人。
天边的月色隐寂,层云重重,屋外黑得惊人,落地窗面清晰地倒影着屋内对峙的两人,冰凉又虚伪,紧绷得一触即碎。
钱大业从牙缝里一字一句地挤出来:“再提一个字,我真的让你死。”
毒蛇露出獠牙,面对的不是儿子,而是欲除之而后快的死敌。
钱大业气喘吁吁地离开了。
楼上——钱自成的眼睛一直追随着钱大业的身影直到消失不见,又看向楼下表情莫名的徐子昂。
没有寻常孩童在家人争执中的无措,钱自成自始至终只是睁着一双清澈但沉寂的眼睛,黑洞洞的瞳仁,透着近乎诡异的平静。直到一双更小的手扯扯他的衣袖。
钱自成低头看向身侧的钱自鸣。
徐子昂已经消失在客厅了。
通向花房的门开着。
保姆过来催促两个孩子上床睡觉。
过了几个钟头,钱家别墅完全陷入了沉寂之中。
一间卧室的门悄悄地开了,两个小孩手牵着手,只穿着棉袜的脚一步步落在地上,没有丁点声音。
一路走到大门口,大门没有锁,走上小路,冷空气安静地凝固着,而花房的门半掩着。
有个男人坐在花房当中的椅子上,背对着他们,毫无防备,似乎正在沉睡。
钱自成和钱自鸣走到他面前。钱自成摸着裤兜,从里面掏出一把水果刀。
就像是演练了千百遍,钱自成将刀刺向徐子昂的心脏——
“我赢了。”
没有人回应。
徐子昂坐在那里,微垂着头,表情一点变化都没有。
两个男孩儿在黑暗中如同游魂一样,又相携着离开。
保姆不知道他们的偷跑,实际上,除了吴娣以外,他们两个人在钱家并没有外人以为的那么受重视,甚至就连吴娣,每天不是买买买,就是忙着炫耀,很少真的静下来看看自己这一双儿子。
没人知道他们午夜的小游戏。
也没人知道,这个家里,他们能够平等沟通的,只有徐子昂一个人,是哥哥?是家人?
钱自成记得徐子昂说过一句话。
“我最喜欢的植物,大概是含羞草吧……无论何时靠近它,它都会给予你回应。”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钱自成听不懂。
————
【他们没有夺走他的生命。】
【他们协助他完成了准备已久的作品。】
——《曦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