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一落,姜莉莉猛地抬起头。
姜莉莉:“他人呢?叫他来!”
这个反应……赵陌白眉梢一挑,有点意思了。
赵陌白:“他人在燕城,来不了。”
人来不了,骨灰也来不了,但是这肯定不能告诉姜莉莉。
听到“徐子昂”这个名字,姜莉莉的反应足以证明他们之间颇有渊源,可是显然,她并不知道徐子昂已经死了。
姜莉莉突然低低地笑出声来,“燕城……我都快忘了,这个世界上还有除了钱家村以外的地方了。”
“这有什么关系,你们不就是在钱家村认识的吗?”
“是啊……我们认识。”女人叹息一声。
杨警官按捺不住地开口追问:“但是你是香城人,哪怕在嫁到钱家村之前,你们应该也不认识,那你怎么会冒雨帮助徐子昂离开钱家村的?”
杨警官在站前派出所已经呆了十几年了,这里是距离钱家村最近的派出所。
他没有忘记,五年前,在那个大雨瓢泼的夏夜,一辆车在派出所门口急停,但还是撞上了旁边的绿化带,车上下来一个年轻人,他的神智似乎不大清晰了,一路踉踉跄跄冲进派出所,嘴里含糊地叫嚷着“救救她”“救救我妈妈”之类的话。
杨警官是第一个将他扶进来的人。
可是在随后的询问中,这个年轻男人又颠三倒四说不明白话,后来没过多久,他父亲就匆匆赶来……那对父子离开之后,杨警官还是放心不下,又查证了他们的身份,知道这个叫做徐子昂的年轻人的母亲,早在十二年前就已经因病自杀了。
也许是母亲的死给他留下了童年阴影?
随着时间流逝,杨警官逐渐忘记了这一茬,直到接到赵陌白的电话,他才明白,自以为的遗忘,实际上早已经在内心深处落地生根,说不清道不明的疑虑,沉睡多年,终于在那一天破土而出。
杨警官忍不住想,燕城的公安已经查到这里了,如果,徐子昂的死亡真的在五年前就有迹可循,那他就等于错过了那个男孩子的求助。
这件事大概一辈子都会成为一个巨石,毫无喘息空间地压在他身上。
杨警官的声音克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他跟你,说了什么?”
姜莉莉:“……”
杨警官的心思大部分都聚焦在了徐子昂身上,也就没意识到姜莉莉突如其来的抗拒。
赵陌白留意到了,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可是他有点想不通,为什么?明明她之前已经张了嘴。
姜莉莉抬头,又垂眸。
身体动了动,眼神瞥向一旁,有一点……有点像他的一位朋友。
赵陌白心下一动。
他双腿交叠,换了一副口吻,“你真的认识徐子昂?你该不是在撒谎吧。”像个杠精。
姜莉莉猛地看过来:“当然不是。”
赵陌白:“徐子昂跟钱大业不一样,他是徐家的儿子,出生起就在富贵窝里,哪怕你们在钱家村遇到了,你能帮他什么?”更不屑的语气。
“我就是帮了他!”姜莉莉声嘶力竭,“我帮了他,是我帮他离开了钱家村!!”
“说说看,怎么做到的?”尾音怀疑地上扬,充斥着“真的吗我不信”的反调。
姜莉莉笑了,她捋了一下耳边的碎发,露出那张五官恬静的脸,“我把钥匙偷出来了,钱大业回村时候坐的那辆车,就停在另一条岔路上,我对他说,只要你答应我的要求,我就把钥匙给你。”
“要求?你还能对个富二代提要求?”
“你这是什么话?”姜莉莉理所当然地继续说,“我对他说,我可以把钥匙给他,帮助他离开钱家村,可是他必须回来报答我,让他们都受到惩罚……徐子昂答应过我的,可是他食言了。”
“你要惩罚谁?为什么?”赵陌白疑惑地问道。
“我的……老公。”
老公?可姜莉莉的老公钱伟四年前就死了。
杨警官不解其意,又插了句话:“你们怎么还变成仇人了?他做了什么?”
“……”姜莉莉瞥了杨警官一眼,沉默。
赵陌白轻咳一声,椅子往前挪了挪。
赵陌白:“那是你当年不惜跟家里决裂也要嫁的男人,他对你不好,离开就是了,怎么还扯上惩罚了?”
姜莉莉头回正,往前探了探:“有烟吗?”
杨警官的摇头跟赵陌白掏兜的动作形成了鲜明对比。
赵陌白:……
很急,该怎么解释这个烟是辛晚之前给他的。
一根烟递过去,赵陌白还帮蔡莉莉点了烟,看她生疏的模样,也不是个老烟枪。
许久,姜莉莉才又开口:“……那个女人,运气比我好。”
这话一出口,赵陌白跟杨警官对视一眼,她说的是邱颖。
心中的疑惑顿时解开了。
这是一桩更早发生的悲剧。
姜莉莉:“我从小就知道,我们家家庭环境好,父母工作体面,我是独生女,长得漂亮,学习也好,所有亲戚朋友的羡慕我爸妈,说他们生出了这么一个优秀的女儿,所有亲戚朋友的孩子都羡慕我,因为我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
说起她的曾经,姜莉莉面上带上了一抹特殊的光泽。
“我高考的分数是我整个高三考得最高的一次,你知道吗?我足足超过了一本线四十多分,我上了我们班里最好的大学,然后我就在学校里遇见了他……”
姜莉莉的遭遇几乎就是邱颖的翻版。
更甚。
可这里面的疑点仍然很多,比如:赵陌白在钱家村里呆这几天下来发现,姜莉莉很好地融入了钱家村,深受周围人的信赖,假使她要离开,绝对不会有人看管阻拦,何必到现在为止都呆在钱家村不离开,甚至不跟家里人联系。
而且,她如果真的因为某个人某件事想要“报仇”,为什么不能自己去报警或者回家求助于父母,而非要施恩于徐子昂?
猜测了好几个理由,可终究还是不能以正常人的思维来揣测她的想法。
几番开口,赵陌白不知道该不该问。
是姜莉莉主动说的。
自怨自艾,又释然:“殴打、恐吓、囚禁……这些算什么。”
姜莉莉:“你知道,一年之内,被打得流掉了三个孩子,是什么感受吗?”
“回家,我怎么还能回家?我已经不是我了,那个干干净净,有着远大前程的姜莉莉已经死了,死在掉入这个爱情陷阱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