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8节 新风新气象(2)
七月二十五日这天,东北各大报纸竞相进行了连篇累牍的报道:抚顺煤矿发生严重事故。由于某条矿道内发生顶板崩塌,二百多名矿工被活埋在了地下八十多米处。在抢救的过程中,由于矿层透水、氧气稀薄、矿道内一氧化碳浓度越来越高、食物缺乏等诸多因素,一百四十六名矿工不幸遇难。这场事故堪称是东北地区乃至全国范围内前所未有的工业灾难,与今年年初招商局“新华轮”号轮船在香港附近触礁沉没并导致300余人遇难的海难并称为民国十八年十大事故之一。张学良获知报告后不敢懈怠,急忙在第一时间赶到抚顺,督促煤矿公司和当地政府抢救被困矿工。但张学良随后又获悉,事故发生后,煤矿的主要负责人居然采取了瞒报措施,试图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结果白白浪费了两天的宝贵时间,使遇难工人的人数大大增加。张学良勃然大怒:“这帮王八蛋好大的狗胆!上百条人命哪!居然还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简直是畜生不如!立刻给我把那些衣冠禽兽都抓起来!严惩不贷!一个也不放过!”抚顺煤矿的领导高层最后有五十多人被追究责任,八人被枪毙,四十多人被撤职查办或判罪入狱,并通告全东北的所有工业机构以儆效尤。张学良随后邀请中国最早期的留洋学生、著名的煤矿专家吴仰曾担任东北煤炭公司抚顺分公司的经理,同时命令司法部立刻出台规章制度,严格加强煤炭、钢铁、采矿等工业生产过程的安全措施,并在抚顺煤矿公司的门口建立纪念碑,纂刻遇难的一百四十六名矿工的姓名和籍贯,同时上书“警钟长鸣,安全第一”。张学良又带着工业部和东北煤炭公司的高层们逐个地亲自上门探望遇难矿工的家属,给予安慰并发放三倍的抚恤金,最后,张学良命令把这起重大工业事故写进教科书,以此在东北形成主流价值观:人的生命重于财富。处理了这件事后,张学良又马不停蹄,接连亲自主持了几件比较重要的事情。八月一日,张学良建立东北政府的中央无线广播电台。去年6月30日,香港的第一个电台诞生,台号为GOW。为了促进东北的电台广播和无线通讯事业的发展,张学良重金礼聘了一批国内外的无线电专家,在沈阳成立“远东之声”的大型无线广播电台。随后,张学良又从美国引进了刚刚问世的卡通角色米老鼠,以及米老鼠的第一部有声动画片《威利号汽船》,并从上海引进了有声电影技术(上海在今年年初的时候播放了中国的第一部有声电影),以促进东北文化事业的繁荣昌盛。其实这几个月来,张学良还被一件事折腾得焦头烂额,那就是“简体汉字、简体汉字偏旁名称表、白话文、现代汉语拼音方案、标点符号、阿拉伯数字”的推广普及。汉语拼音和标点符号、阿拉伯数字还好,但简体汉字和白话文则在东北的学术界引起了轩然大波。其实,早在十年前,中国的学术界就爆发了“白话文运动”,一大批具有新思想和有海外留学背景的年轻学者们极力主张“废除繁体汉字和文言文”,采取便于书写的简体汉字和通俗易懂的白话文,从而对中国的语言文字和中国文学都进行更新换代的彻底革命。但那只是学术界和民间的争端,并未得到政府官方的表态支持,但现在,张学良的东北政府却是旗帜鲜明地宣布要用简体汉字全面取代繁体汉字,自然在东北的学术界和文化圈内引发了空前激烈的学术争端。别的不说,光是在东北大学,就泾渭分明地分成了两大阵营。胡适、傅斯年、周树人、罗家伦、白涤洲、唐钺、陆费逵、钱玄同、胡怀深、刘复、李家瑞、卓定谋、陈光尧、徐泽敏、杜定友、黎锦熙、赵元任、陶行知、郭沫若、胡愈之、陈望道、叶圣陶、钱钟书、舒庆春、沈雁冰、万家宝、李尧棠、李公朴、朱自清、郁达夫、林汉达等人组成了“简体汉字派”;而以文学院院长章太炎、两位副院长章士钊、陈寅恪为首,刘文典、胡先骕、黄侃、詹安泰、夏承焘、唐圭璋、龙榆生、林损、刘盼遂等人则组成了“繁体汉字派”。这两派人整天吵得简直不可开交,不但在学校课堂上互相拍桌子吹胡子瞪眼,还纷纷在东北大学的校报以及《东北民报》、《东北文化报》撰文刊登,维护己方、痛斥对方。这两派学者的身份也都对比鲜明,支持简体汉字的都是年轻气盛的青年学者,平均年龄不到三十五岁,大部分都有海外留学的经历;维护简体汉字的则是都年龄较长且是“中国本土产”的学术耆宿、国学大师。年轻派们锋芒毕露、勇于创新;年老派们则德高望重、博学精深。胡适骂刘文典等人是“固步自封、墨守成规、不思进取”,胡先骕骂钱钟书等人是“鲁莽蛮干、本末倒置、崇洋媚外”,整个东北大学和东北的文化界都吵翻了天。事情传到南方后,国民政府考试院院长、国立中山大学校长戴季陶也在报纸上刊登文章,痛斥张学良是“胡作非为、败坏文化”,并表态坚持支持繁体汉字以维护中华传统文化,同时戴季陶又以考试院院长的身份要求张学良不要成为“中国文化史上的千古罪人”。得到戴季陶的支持,东北的“繁体汉字派”士气大振,步步反击。东北大学工程学院副院长、工程力学家蔡方荫也大力支持推行简体字。“混凝土”是建筑工程学里很频繁用到的词语,但这个词笔画太多,工程学院的学生们在听课记笔记时很不方便,蔡方荫大胆自创了“砼”这个字来代替“混凝土”一词,“砼”拆开来就是“人工石”,工程学院的学生们在记笔记时用“砼”代替“混凝土”,省时省力。蔡方荫发表言论道:“文字的作用是什么?文字不就是用来作为交流工具的吗?既然改革文字更加有利于交流,为什么不改革?就好像我用一把斧头砍木头,斧头钝了,自然就去磨一磨了,怎么能因为这把斧头是我家传的斧头就不敢磨呢?那些维护繁体汉字的人,你们干嘛不去写甲骨文?”以蔡方荫为代表的科研专家也纷纷站到了“简体汉字派”的阵营里,使得双方势均力敌、旗鼓相当。东北文学院的院长章太炎和张学良的关系很好,两人是忘年交。但为了这件事,章太炎也和张学良“撕破脸”了。章太炎曾不止一次亲自找张学良,声色俱厉地要求张学良不要成为破坏中华传统文化的历史罪人。章太炎又语重心长地道:“少帅,我知道你渴望奋发图强,但世界各大强国的民族精神无不来源于其本国文化的培育,就是已经跻身世界列强的东瀛日本,虽也曾举行过所谓的‘脱亚入欧’运动,但到最后也没有摒弃自身的东方文化。我中华乃至东亚文明的源头和发祥地,岂能自己全面否定东亚文明的根源?这和挥刀自宫有何区别?自宫了的男人,能变成女人吗?只会变成不男不女的太监!”张学良被章太炎这番振振有词的言论说得哭笑不得。张府官邸门口也门庭若市、热闹无比,支持简体字的学者们一而再再而三地联名上书,表示支持张学良改良汉字和汉文化的措施,并要求张学良立刻且彻底地贯彻简体字;而支持繁体字的学者大师们也三番五次地来找张学良,要求张学良收回命令,维持繁体字和中华传统文化。另外,东北大学的两派们在争执得不相上下时也频频要求张学良过来“支持公道”,搞得张学良手忙脚乱。最后,张学良勉强采取折中政策,宣布在东北境内,繁体字和简体字同时使用,学校里既教导繁体字,也教导简体字,考试的试卷也分繁体字和简体字两种版本,对学生们要求“会书写和使用简体字,同时看得懂繁体字”。至于学生和普通民众愿意接受繁体字还是简体字,则完全看民意和时间去决定了。年底,东北大学图书馆和文学院根据张学良的命令编纂的《汉语繁体字典》、《汉语简体字典》、《中国成语词典》、《中国汉语词典》等几部重要的语言学习工具陆续完工,并开始印刷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