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的天空,石蕊已经看了大半年。
自从她来镇上卖早餐,无论刮风下雨,她都没在四点之后起过床。
调杂粮面糊,清洗生菜,香菜、小葱洗净切碎,检查炉子、配菜和酱料,五点半,她骑着三轮车来到镇上最繁华的路口,在街边停好车,开始卖杂粮煎饼。
手艺和这摊子家伙什都是从一个山东嫂子手里继承的。
山东嫂子嫁过来好几年没生孩子,受不了婆家人阴阳怪气,几千块钱贱卖了手艺和摊子给石蕊,自已连夜坐车跑了。
那婆家也不生气,立刻给儿子找新人。反正之前既没给彩礼也没领证,山东嫂子摆摊赚的钱也都贴补了婆家,他们不亏。
石蕊的生意不错,她人干净又麻利,给料足,食材也新鲜,半年下来积攒了不少客人。
每天七点到八点半,她的摊位都会排队。
到了九点人渐渐少了,她也不贪心,赶紧蹬着三轮车回到租房的地方。
背街农村自建房一楼的拐角,她租了一间不到十平米的单间,和女儿蓝月一起住。
房子正门的窗户被房东堆放的杂物挡住不透光,屋里即使白天也要开灯。
石蕊进门,听到蓝月在床上哭,她赶紧开灯过去把女儿抱起来。
安抚好之后给蓝月洗脸换衣服,匆忙吃点早餐,然后送她去附近的小学。
蓝月8岁了,因为先天性自闭症,一直没办法正常上学。
石蕊家的村子在山里,孩子本就不多,家家户户都不愿意让孩子和“傻子”玩,蓝月在学校待了几天就被各种“恶作剧”吓到了,怎么也不肯再去。
好在石蕊带着她来到镇上后,锲而不舍地跑了几次教育局,领导和镇小学根据她的情况放宽了规定,答应让蓝月跟着一年级上课。
每天可以迟一点送去学校,但需要家长陪读。
所以九点前,石蕊摆摊卖早餐,九点后,她要和蓝月一起去上学。
晚上蓝月睡着后,她还会看情况,出去摆几个小时夜市。卖烤面筋,烤鱿鱼,或者自制辣条。
虽然很累很累,一天只能睡四五个小时,但每天有进账,蓝月有学上,她感到很充实。
比起她曾经的日子,现在已经很幸福了。人应该知足,她每天都这样安慰自已。
这天快放学时,她在微信上收到朋友的消息,关心询问她的近况。
石蕊和对方说正在努力攒钱,女儿近期情绪也还稳定,对方以过来人的身份鼓励她,让她感到心里暖暖的。
朋友叫厉桐,是她在网上一个特殊儿童互助群里认识的。也是在认识厉桐后,她才有勇气和女儿搬来镇上。
因为厉桐说,在宁市有好心人给她们这样的单亲妈妈免费提供食宿,距离医院也近。
石蕊现在拼命赚钱,就是想多攒点儿去宁市给蓝月治病。她在网上看了,自闭症能进行有效干预,孩子的情况是可以得到改善的。
只不过收入有限,距离她的目标——攒够两万块,还需要一定的时间。
正在手机上聊着天,石蕊听到走廊外一阵喧哗,好像还夹着女孩的尖叫和哭声。
心脏猛地一紧,因为她已经听出来那是蓝月的声音。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立刻起身向外跑,脑子里还在想着刚才的聊天内容。
厉桐说,虹心家园的“床位”十分紧俏,能空出来的时候比较少,让她抓紧时间筹钱,千万别拖拖拉拉。
但愿——但愿等她咱攒够钱,虹心家园恰好有空床位吧!
石蕊心里这么祈祷着,踉跄着跑到楼道上。
透过里三层外三层的小学生,她看见蓝月一只手拎着打扫卫生用的铁簸箕,一只手指着某个方向。
蓝月的表情非常愤怒,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叫声,扬起的那只手血糊淋淋,十分可怕。
围观的孩子们都退后了好几米,一个个眼神里透露出惊恐,仿佛蓝月是个怪物。
这景象让石蕊两眼一黑,几乎晕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