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香樟树新叶绿得发亮,春天的味道愈发浓郁。
于彤半靠在床上,盯着树梢愣神。
厉桐的声音打断她思绪:“手续办完,可以走了。”
自从睿睿在度假山庄出事,于彤在这家高级疗养院已经住了十天左右,今天终于能出院。
其实她身体没事,就是精神不好,闵虹不放心她一个人待着。
毕竟度假山庄是厉桐牵头去的,所以她感到自责,这些天也一直在疗养院陪着于彤。
杨君卓开车来接她们,于彤有点不自在。
一是觉得自已状态很差,不希望以这样的形象见到他。
二是她还记得在度假山庄里,厉桐警告她要“安分”。
不料这次厉桐的态度却有所改变,趁杨君卓往后备箱放行李时,厉桐把于彤送进副驾驶,替她系好安全带。
“我之前那些话,是基于那时候的考虑。”厉桐轻声说。
于彤半垂的睫毛一抖,看到厉桐向车后方抬了抬下巴。
“现在情况不同了,你要是真喜欢他,就抓住机会吧。”
她说完直起身,提高声音道:“我还得回公司一趟,就不和你们一起了。”
杨君卓回到驾驶座,厉桐波澜不惊地对他说:“于彤交给你负责。”
杨君卓脸上笑意浮现:“放心吧。”
车子驶远了,厉桐凝视的眼神渐渐冷下来。
她从包里掏出一支烟点燃,深深吸了两口,转身离开。
车里的于彤忐忑中带着一点点兴奋,想开口又不知道说什么。
幸好,杨君卓是不会让女人尴尬的,他语调轻快地问:“想吃点什么?”
于彤摇摇头,杨君卓笑笑说:“那我做主,吃点医院里吃不到的。”
他们去了一家泰式餐厅,天井里蓬勃生长的热带植物让于彤小小惊呼了一下。
“去泰国玩儿过吗?”杨君卓问。
“没有。”于彤还从来没出过国。
“过阵子可以一起去玩。”杨君卓给她杯子里倒柠檬水。
“我每年会去那边的酒店住两周。不是旅游,算度假吧。酒店有私家沙滩,傍晚去走走,看看夕阳下的海,很美。”
于彤眼神里写满向往。
她最远只去过首都,和丈夫度蜜月去的,还是跟团游。
每天起早贪黑坐大巴,团餐每顿饭都很难吃,并且还吃不饱。
那次旅游让她精疲力尽,回去没几天,公婆还以他们度蜜月乱花钱为由指桑骂槐。
杨君卓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适时递过菜单给她看。
他很贴心,会给她解释每道菜的用料和口味,鼓励她点来试试。
这顿饭于彤吃的很满足,虽然口味并不怎么符合她的习惯,但新奇的体验和获取的情绪价值远远超出预料。
饭后,杨君卓又安排了看电影。
他们没去商场的电影院,而是进了一家带下午茶和按摩的私人影院。
杨君卓选了一部轻松的爱情喜剧,于彤看得津津有味。
一转眼已是傍晚,于彤以为自已该回虹心家园了,内心有些不舍。
杨君卓虚扶着她的肩膀出电梯,为她拉开玻璃门,侧头问她:“我朋友开了间酒吧,要不要去坐坐?”
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英俊侧颜,于彤说不出拒绝的话。
和于彤想象的喧闹不同,这里是间清吧,环境幽雅。
杨君卓为她点了一杯特调鸡尾酒:“尝尝,度数不高。”
于彤以前很排斥喝酒,不过眼前的鸡尾酒颜值很高,更像一杯冰蓝色的饮料,她端起来抿了一口。
薄荷的清凉、水果的甜香,以及淡淡的伏特加味儿充斥口腔,于彤全身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
“其实今天我收到的任务,只是安全地送你回去。”杨君卓声音低低的,但每个字都无比清晰的进入于彤耳朵。
“但是看到你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有点心疼。”杨君卓似乎自嘲般笑了笑。
“希望,你不要介意我的自作主张。”杨君卓说完,喝了一口自已的酒。
于彤感觉心脏怦怦跳。
22岁的她,虽然结过婚有过孩子,但恋爱经历其实非常贫乏。
在她生长的村子里,女孩子十六七岁如果不再上学,就开始被介绍婆家。
十八岁后办婚礼,动作快的当年就会怀孕。
但办婚礼不意味着领证。
比如于彤自已,婆家给出的条件是生了男孩、过完一周岁生日后再领证。
然而睿睿在不到一岁的时候就很明显能看出来智力问题,婆家果断让她带着睿睿回了娘家。
大家都说她是幸运的,婆家没有追回十万块彩礼。
但彩礼都被于彤的父母用来给她弟弟娶媳妇了,于彤想给睿睿治病,只能另想办法。
办法找到了,也让她吃了不少苦,但终于是赚到了一些钱。
那个时候,她为自已伟大的母爱所驱动,就算所有人劝她别在睿睿身上花时间,她丝毫不理会。
只是没想到,短短几个月,她就在眼皮底下失去了睿睿。
也好像一夜之间失去了奋斗的动力,心里空落落的。
这些天她一直在想,以后自已要做什么,但脑子里一直是一团雾。
而此刻,看着眼前的杨君卓,看着他深情的眼神,于彤的大脑突然清明起来。
她曾在睿睿身上付出了全部的母爱,体验过当妈妈的感觉。
可是如此年轻的她,还从没有体会过迷人的爱情。
她好像知道以后要做什么了。
*
听说于彤快要回来住,田旋花前几天就帮着芳姨一起,把于彤的床上用品全都拆下来清洗晾晒。
一大早芳姨做饭,她就取下晾干的四件套,仔仔细细帮于彤铺好了床。
地板上有点毛絮,她拿了平板拖把去拖,突然听到芳姨喊:“哎呦心心,不能进那个房间哦,那是别的阿姨……”
田旋花连忙出来,就见自已隔壁那个一直关着的门半开着,芳姨正把心心往外拉。
田旋花过去劝心心,不经意往里面扫了一眼。
“我看天气好,开了门想给这间房也晒晒被褥。”芳姨唠叨着:“老板娘的侄女脾气有点怪,搬过来后只住了不到一个月就出门了,她不喜欢外人进房间。”
“我明白。”田旋花应着声,把邬心带去餐桌边:“吃早餐,吃完送你去学园。”
邬心喜欢芳姨做的肉包子,捏起一个吃得香。
芳姨把那间房里的被褥拿出来后,又仔细锁上门。
田旋花琢磨着自已刚才看到的。
那间房布局摆设和她住的房间没什么两样,但梳妆台桌面上摞着几个箱子,旁边还有一个木头架子,上面密密麻麻挂了上百条手链、项链。
好像都是色彩鲜艳的彩色玻璃珠子,并不怎么值钱。
虹妈这个侄女,也不知道多大年纪、做什么的,怎么喜欢这些小女孩的东西。
她一边想着,一边往碗里盛粥。
门锁密码开启声响起,大门打开,一个包裹严实的女人推着巨大的行李箱走进来。
她戴着宽檐渔夫帽,田旋花看不清她的脸。
阳台上正晒被子的芳姨回头,愣了几秒后赶紧走过来。
“乔乔回来啦!”她热情地招呼,同时伸手想帮她拿箱子。
女人把箱子往身后一藏,拒绝了她的好意。
同时,她声音不带一点温度地说:“我叫闵一乔,乔乔不是你叫的。”
芳姨被噎得无比尴尬,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田旋花赶紧站起身,犹豫要不要主动打招呼。
但对方根本没给她机会,而是拖着箱子快步进了自已房间。
她连鞋都没换,在田旋花刚拖过的地面上留下一连串污黑的脚印。